月家一家四口自打住进了新屋,都欢心喜悦,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只是月家明无论如何不肯纳侍,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没的纳了夫侍让人家的好男子守空房的道理。
况且造屋时本就没建二门内的东西厢房,又兼文依依心里猜度着,以前妻主大人说给自己的那番话可能已经被当时躺在一边睡觉的女儿听到了,就不肯勉强她,他不再提,文依兰也不好再提,这事就这么算了。
造屋还剩下不少木料,一点砖瓦,这时二门内原是厢房位置的两个棚子有了用武之处,木料和砖瓦就放在棚子下面,免得以后日晒雨淋,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大雅致,这时也就顾不得了。
因为要急着搬进新屋,屋内只打造了必要的一些家什用具,一些细微处还要慢慢改动、一些小物品也要慢慢添置。
月家明想着先将书房里面办置起来。想起当初,林天柱和秦东知道她爹和她叔叔都识文断字非常吃惊,看到专门给两个长辈建了书房,却不建厢房,更是吃惊,就差说他本末倒置了。可想想两个长辈看到自己书房开心的样子,就算被别人诟病,再辛苦也值了。想当年,她母亲那么喜欢她爹和叔叔,也没给他们个书房,觉得让他们到妻主大人书房里教女儿识字读书已是破例宠爱。
这让月家明格外有种满足和自豪感,她不是母亲主夫口中那个没用的女人,也不是母亲眼中需要呵护、无法谋生、只能靠家里产业才能维持温饱的弱女儿。她月家明身体弱,可是在心里从不是弱者。从她决心离开月家,再到玉家村能马上接受现实,寻找生计,和邻居很快交好往来这些事来看,她不比别的女人差,单从书房这事来说,她比母亲还有用,还强。
不得不说,从骨子里,月家明是个强者,不是疾言厉色或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强势,而是遵循自己的原则,可以不理社会规则,不怕特立独行的强,她其实是个强者。
当然,月家明这个强者现在一样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新屋建成后她休息了几天,就和林天柱一起进了云雾山采药,陆陆续续又认识了不少草药,进山路径也慢慢熟悉起来,除了交的赋税银子,也渐渐又存了一两多银子。
这一个多月她们两别说没见到金背银花蚂蚁,就是上次的那几种草药也没见到,采的多是治疗发热、腰腿疼、止痒止痛的普通草药。有时进了山一日,什么草药也找不到,只得采摘些蘑菇,野菜,松子回来,只捡些枯枝草叶的时候也是有的。她才知道第一次进山多幸运。
每年十一月中旬到来年的三月末,云雾山大雪封山,采药的,打猎的大都就歇下来,偶尔天气特别好,会在山中外围处打转,没人敢进到深处去。赶着在封山之前,在林天柱的提醒下,月家明捡了好些干树枝草叶烧炕围,放在了二门内棚子下,将两边的棚子都堆满。又到镇上买了三个三尺多高的三足錾金铜熏笼,买了两千斤的中等绿罗炭。两个书房和厅堂各放一个熏笼,炭只好堆在小院东南角,用油毡盖上。
这些花费下来,月家明手里就剩几两银子和几百个铜钱。林天柱和秦东对她这种做派不解,认为她是在浪费银钱,直到日后她们两冬天到月家做客,坐在暖融融的厅堂里,想到自家冷冷的大厅,才称赞月家明这银子花的值。转眼就到了封山的时候,两人又存了一两多的银子,各自闲在家里,时常和秦东三人轮流坐庄,饮酒谈天,其乐融融。
月家明已经把两间书房都整治妥当,自己的倒也罢了,父亲和叔叔的书房她是勉力细心装点:门对面的白墙上高挂着一副仿制的鸣雷国大儒李明松的水墨画《烟雨图》,图的正下方是一长条几案,案上一溜摆着三足万寿菊花香炉,一个石头盆景,一个成窑的粉瓷大花瓶。
西面靠墙是一溜多宝格木架,架中放着各式宝书和宝盒,宝书不过是些山水游记、诗词歌赋,仕途经济之类一概没有,宝盒中不过装些石砚、镇纸等用具,若说是值钱的古董摆设,那是一件没有。
西面地上摆着一架八扇的绣着柳州山水花鸟图的软屏风,屏风后置一长六尺左右的绣榻,书房南面西边是门,门东边靠窗子摆了一张大大的书案,足有一丈多长、三尺高、两尺宽,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自不用说,就是一些小用具:笔筒、笔架、砚滴、水盂、笔洗、镇纸、薰炉、臂搁、印盒、印章等也各个齐全,只不过不是珍稀材质,都是石制的罢了。
案前放了两个绣墩,书案旁地下是放满卷轴的成窑美人观牡丹白瓷瓮,整个书房简单明了,比起大户人家自是不如,但在乡户读书人家里,也是难得的了。文氏兄弟一见,就欣喜若狂,一日里倒有大半日在书房消磨。
他二人,每日里除了做针线和一些琐事,不过写写字、念念诗,教孙女月清辉描红识字,日子过得惬意非常。心情愉悦再加上衣食丰足,时时还喝些月家明采的滋补草药熬的汤水,两人身子慢慢好起来,皱纹明显少了,面色润泽,还和月家明商量着明年开春在院子里辟一小块菜地,再种一小圃花草。月清辉也在一旁嚷嚷着说要种花玩。
月家明自是同意,两位老人身子好了,种点小菜、花草也不累,就当是养性怡情。她自己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自己琢磨着可能是心情舒畅,适当的屋外体力活动改善了体质,再加上也喝了不少滋补汁水,也许能摆脱病弱的命运也说不准。
这一日,月家明穿上她爹爹和叔叔给做的天青细布棉袄,又系上天青细布棉披风,戴上风帽,提着一小壶滋补的风灵草酒到了两丈外的林天柱家,林天柱正闲的难受,见她来了,欢喜得很。
因为互相走动得勤,秦东和月家明来时,在前厅伺候的夫侍们不再带面纱避讳,林天柱吩咐叫春兰和红雨的两个美貌小侍去整治一桌酒菜,两人一会功夫就弄好了四个菜:三热一凉,正要开始吃喝,秦东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块熏野猪肉,那个叫红雨的小侍忙接过去,到厨下将那熏肉切了一大盘蒸熟,又拌了一盘野松菜端上来,然后三人团团围坐在八仙桌旁,推杯换盏,又吃又喝,讲些乡野趣闻和陈年旧事,俱都十分开怀。
一般人家若是夫侍众多,又没仆役奴隶,就将地位低的夫侍充作仆役,伺候妻主。林天柱纳了一个侧夫,六个小侍,就由六个小侍轮班充作杂役。今日正轮到这春兰和红雨伺候。他两个只管斟酒,默默侍立,并不敢说笑。三人谈性正浓,忽听“咕咚”一声,红雨竟昏倒在地。春兰忙忙的去扶,三人也吓了一大跳。
秦东自告奋勇去了西林镇找大夫,她到玉林家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去。这边,林天柱似是平日里很爱这个红雨,竟也不顾月家明在旁,就一把抱起了他转过屏风,将他放在屏风后面的木榻上。春兰急急忙忙将酒菜撤去,拾掇好桌面,招呼月家明喝茶,几个人急等大夫的到来。
红雨一会就醒了过来,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头一晕然后就摔倒了,春兰也小声和妻主说红雨近些天常常头晕。不到一个时辰,秦东带着个五十多岁的大夫进来了,那大夫还一叠声的说:“可要颠死我了。”原来,大夫要坐车来,秦东嫌太慢,将大夫和药箱抱在怀里跳上马就回来了,这大夫从没骑过马,被颠的够呛。
大夫给红雨诊过了脉,和林天柱转过屏风,坐在桌旁,沉下脸,说:“林家主,你这夫侍身子血虚气弱,若不注意调养,只怕腹中的胎儿不保啊。”林天柱先是大喜,旋即又大惊失色,直说一定给他好好调养,求大夫配些好药。
大夫一阵龙飞凤舞写下了个药方。红雨在屏风后听说自己是有孕不是病,不由得放心之余欢喜起来,又想起春兰,掀起面纱,小声对林天柱说:“妻主大人,春兰这些日子也有些不舒服,让大夫也给瞧瞧吧。”
林天柱点头,大夫给春兰也诊了脉,然后对林天柱拱拱手说:“林家主大喜,你这位夫侍也已怀有身孕,和刚才那位一样也是一月有余,他身子稍好些,但也要小心保养,不可劳累。”也写了个方子,林天柱已经欢喜的有些傻了,她自打二十岁成年纳夫侍九年以来,夫侍无一有孕,想不到一有就有两个,她知道一定是金背银花蚂蚁酒的功效,心里对月家明暗暗感激万分。秦东坐在一边,闻声羡慕万分。
月家明替林天柱高兴之余,提醒她:“何不给姐夫们都看看,也好安心。”林天柱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她扶着春兰和红雨回了内室,又将那五个夫侍都叫了出来,一一诊脉完毕,大夫摇了摇头,道:“无孕。”五人失望的回了内室。
林天柱要亲自送大夫回去,顺便到药堂抓药,月家明和秦东向她道过喜就都告辞回了家。
林天柱喜气洋洋的到玉林家还了马,又借了一辆马车,将大夫送回了西林镇,买了补药回来给两个有孕的夫侍进补。
家里的杂役自是不能让孕夫再做,但是她家虽不是村中富户,也屋多院广,四个小侍日日劳累,晚上伺候的时候不免没精打采,林天柱就琢磨着再纳几个侍儿。农家乡居生活,用度不多,像月家明一家四口不裁衣不买用具,一年吃喝不过二两银子,林家现今八口人,没仆役没奴隶,没马牛等牲口,一年各项用度加起来不过六七两银子,今年虽然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四匹软绫,看着有些靡费,但一匹软绫是十丈,四匹就是四十丈,做衣裳够她家七个男人七八年穿了,分摊下来,一年不过是多花了六七两银子。
农家纳侍,只要不是正夫和侧夫,聘礼不过是几两银子,几匹粗布尺头,她手里现有许多闲钱,不算她以前存了十几两,只上次和月家明上山后换来的银子就还有一百多两,纳侍是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