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之事已有消息,冷爵爷也无恙,路如雪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归心似箭的她没有在冷府多作逗留,匆匆回了路家。
路如雪乃尧王侍妾,虽尚未有名份,却已是公认的皇家女人,回母家省亲可配备相对应的仪仗。但她力求一切从简,尧王也没多加阻挠,于是她便只带着随身侍候的牡丹芍药与许健悄然出宫,也没有事前通知路府一声。
“小姐?二小姐?”
路府管家见到她时,惊得双目圆瞪,微张的嘴久久合不拢。直到路如雪问:“我爹在家吗?”
“在在在……”管家点头如捣蒜,路如雪往府里一望,“在哪?我去见他。”
“在书房。”
路如雪解开斗篷,大步流星地朝书房方向而去。
“二小姐,等等,老爷现在正在见客呢……”
管家随后追来,急欲见到父亲的路如雪已猛地推开了书房门,“爹……”
书房里,路遥看着闯进书房的女儿又惊又喜,“雪儿……”起身欲向她走来,却在眼角余光见到身旁亦是一震的身影时退了回来,忤在原地问:“怎么也不差人提前通知一声?你现在是皇家人,为……”说着甚是心虚地回头看了身侧之人一眼才继续道:“为父该带家眷在门外迎接的。”
“爹,宫里人见面皆是又跪又拜的,我都快被那些宫廷礼仪整疯了。现在好不容易出宫回家一趟,我们就不能随意一些吗?”
父亲的严谨令路如雪不满,路遥被女儿娇嗔模样逗得一乐,“好好好,为父知晓了,咱回了家就不整那虚礼。”
路如雪满意一笑,这才看向父亲身旁的中年男子。
男子双鬓斑白,身形魁梧,面庞俊朗,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气势,应是一个地位显赫之人。男子穿着显贵,可那显贵的中原服饰却藏不住他身上的某种异族神韵。
男子望着她的眼里似悲似喜,令人困惑。
他是谁?为何这般望着自己?路如雪隐隐觉得此人亲切熟悉,莫非……正有所疑,不待她发问,路遥已上前一步,立于两人之间道:“雪儿,这位,这位便是你远在大漠的……娘舅!”
果然……
“舅舅?舅舅!”路如雪一惊一喜,那男子眼中似有波光流动,他向她敞开了双臂,“雪儿……”
“舅舅!”路如雪声音近似哽咽,扑进男人的怀里泛滥的泪水如泉涌出。她终于见到了,见到这世间唯一与母亲有关联的亲人。
男子说,这些日子他忙得抽不开身,以致姗姗来迟。路如雪却全然不在意,只兴致勃勃地直问关于她已故母亲之事。她自幼丧母,对母亲的印象皆来自于奶娘的描述及府中一些年长嬷嬷偶尔的议论。
舅舅似对母亲异常疼爱,谈起母亲远嫁中原前的点滴,他眼中泛着流光溢彩,却掩不住眼底的悲伤之情,大约是母亲已故的关系。
路如雪望着神色黯然的舅舅,感伤着他的感伤,只觉初见他时的威严已然不在。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失去至亲的落寞男人。
“舅舅,我和娘亲像吗?奶娘说有八分像。”
“像,像……”舅舅的大掌轻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的脸颊,眼眶竟再次泛红,“倾城长得和玉儿几乎一样。”
玉儿是母亲的乳名,路如雪知晓。可倾城?舅舅道:“倾城是你的本名,在你娘亲未怀之前,舅舅便已拟好了。若将来有孩儿,男为安邦,女为倾城。”
想来舅舅对娘亲真是疼爱到了极致,才会早早地为她儿拟了名,却不知父亲为何又改了?路如雪困惑,可回宫的时辰已到,她连与父亲舅舅好好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又何来心思为那等无关痛痒之事伤神?
“亥时已过,宫门就要关闭,还请姑娘速速回宫。”许健在一旁催促,路如雪万般不舍。父亲在京城,虽说再见不易,但总有相见之时,然从大漠远道而来的舅舅却不同。千里迢迢赶来与她相见,却只是匆匆一面又要分离,就此别后也不知再见是何年?
不料,舅舅竟道:“时候不早了,雪儿回宫吧!舅舅此次会在中原多呆些时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还是宫门,再见谈何容易?路如雪想,舅舅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
掀开马车窗帘回头望着身后向她挥手的,她生命中至亲的两个男人。
父亲的脊梁已不似从前挺拔。
听闻路如玉与其夫的关系近来越发恶劣,此番回府未能见着奶娘,便是因为奶娘随着路夫人去杨府,陪路如玉小住去了。而她在宫中又遭遇这等境况,一双儿女生活皆不尽人意,父亲怎能不担忧心痛?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拐进另一条大街,路如雪这才放下窗帘,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迷糊中,她隐隐觉察一事:“在此之前,我好像在哪见过舅舅?”
见她陡然睁眼,正拿薄毯给她盖上的牡丹被吓一跳,一怔后笑道:“哪能呀?是小姐记岔了吧。小姐与二夫人长得这么像,舅老爷若曾与小姐相见,哪有不认得的道理?”
牡丹的话不无道理,路如雪恹恹地道了声“也是”便再无话。
“许健,你快说说,豪泽……”
芍药的轻声细语透过车帘隐约入耳,自她知晓许健与豪泽同出师门,便不时向许健打听豪泽儿时趣事,每每笑得前俯后仰。那样的情感,那样的喜欢单一纯净,令人向往。
路如雪望向窗外一片黑暗,摇晃的车身告诉她,她们正在回宫的路上。宫里有她挚爱的尧王,也有尧王挚爱的苏芳仪,还有梦幽阁的一室冰冷。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掉转回头,回到路家那一方属于她的小院,回到从前清淡平静的生活。
想起小院,她想起了那盆曾寄于她全部希望的药草。现在应该长成了吧?也许她该把药草带进宫的,那是哑奴特意留下却原不属于她,她该物归原主才是。只是时间不允许。
孤单的身影印在窗纸上,屋里闪着微弱的灯光,某人正在灯下举盏而饮。
“爷来了好些时候了。奴婢本想加点些灯的,可爷没让,就这么一直坐在灯下等姑娘回来。”小宫女在旁细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