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路如雪失了失神,不能理解其意,待明白过来,心一颤,大惊。她一时大意竟忘了自身的处境,忘了苏中堂一再交待的“谨言慎行”四字。急急回神,正想将他的这些话默默听去便罢,又很快想起他让收扇,自己还未回话呢。于是,扯起一抹微笑,一福身:“是,奴婢定将扇子收妥了。”
后半句,是给他的耳语留下些痕迹,让旁人误认为尧王与自己说的只是扇子的事,省得惹来猜疑。
反应敏捷,考虑也周全。云尧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交代了小路子安顿后,便带着豪泽出宫去了。
目送他离去,对他声音的变化,路如雪心中猛然透亮,他从前的声音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就如同他在外常以老人之态示人一般。
以前,她猜透他的不简单,却从未想过他声音为何会如此?
不是她愚笨未觉有异,而是懒得去理透罢了。就如同她的一直迷糊掺半的人生,不需要理透的,或解决不了的,或极有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她都选择忽视。就像从前忽视额上原有的伤疤,忽视父亲对自己的冷漠。
而今想来,那样的驼鸟心态似乎并不可取,事情是需要面对正视的。并且现在身处深宫,更该事事谨慎,考虑周全才是,万不可再犯长巷里的失误,也不可随意被情绪所控,再像方才一般失神失态。
暗暗告诫自己,路如雪跟上少年内监步伐,往偏殿而去。
手中折扇还有淡淡的余温,是他残留的体温。路如雪轻轻抚着扇骨,上面还有一种属于他的淡淡药香。只是此番药香是受伤用药所致,远不如从前他制药留下的药香清新,却是熟悉的。
“这把折扇爷很喜欢,平日都随身带着。”小路子突然道。
路如雪“哦”了声,并没有多作他想。
小路子领着她们一路往东厢院而去,嘴里不忘介绍道:“景怡殿是明羽宫的正殿,是王爷歇息会客的地方。我们当奴才的平日在正殿侍候,歇息则回自己的厢房,当然,守夜的除外。明羽宫所有宫人皆歇在较大西厢院,东厢院较小,正好空着,就给姑娘三人了。”
“太好了小姐,我还担心我们要跟别人一起住呢。我和牡丹倒没什么,可是小姐千金之躯,怎能与她们同住?”芍药很是兴奋,她的话却让路如雪一惊,急急捂上她的嘴,“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扫望周围一圈,见无人经过才放下心来,复嗔道:“都已经进宫了,哪还有什么千金小姐?一样是伺候尧王的。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许说了。还有,也不能‘小姐小姐’地叫了……”
“姑娘说得对,”小路子接口道:“宫中只有娘娘、公主,没有小姐。叫了,是会引祸上身的。在这宫中,除了皇上娘娘、皇子公主这些正经主子外,其余的都是奴才,阶级森严,逾越了惹来的极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丝毫大意不得。你们还是唤你们的小姐为‘姑娘’吧!有些宫女在主子面前得脸的,旁人给个面也会唤声‘姑娘’。这样既不失了你们之间的礼数,也不会乱了宫里的规矩。”
芍药已被吓得一愣一愣,听了小路子之言,忙不迭地直点头。
牡丹在旁也答应了声。
在小路子口中较小的东厢院,却比她在路家的院落宽敞双倍。小院宽敞简朴,院中有一花架,架上爬着花藤,藤上开满黄色小花,花架的正中心扎着秋千吊椅,看着很是舒适。除此之外,周遭散种着的皆是一些普通花草,毫无起眼之处,更显得这花架在这简朴的小院里尤为显眼,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见路如雪在花架前伫足,小路子道:“这花架是按爷的意思着意添加的,说是此院久不住人,架个花架有生气些。”
然云尧着意添加的,又岂止这院中花架?当小路子推开主厢房的那一刻,路如雪便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细细观望后才察觉,这厢房的布置竟与当初她在明园里的相差无几。只是以往她总往瓶中插放的野花,此刻换成了洁白艳丽的百合,一旁还另用小瓶插着桂枝,房里花香四溢,芬芳怡人。
“哇!小姐的房间好香哦!”
不知根本的芍药只闻到了花香,路如雪却是眼眶一红,心中暖流洋溢,却也只认为他此番用心只是在助她适应宫里生活。
小路子在告知另一侧便是牡丹与芍药的房间后离去。
屋里应有的尽有,且干净无尘,自是没什么可整理的。牡丹芍药将三人的随身衣物收进柜,无所事事的路如雪便坐在窗前发呆。
尧王出宫,在他回来之前,她不必再到正殿侍候。入宫的第一天,她竟也同在家一般,由牡丹芍药侍候着度过。
是夜,夜空泼了墨般黑。路如雪心如火煎,在床上煎粿子似地翻腾。
他回宫了吗?小路子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带来?
忧心难安,却也不敢去正殿一瞧究竟。她只是初入宫的宫女,一日都还不曾服侍主子,万没有这般将主子挂在心上的。万一被他人瞧见,定会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翻腾中,突闻窗外有轻微声响,难道是小路子来了?路如雪急急坐起,等了片刻,却依然不闻敲门声。难道是听错了?她起身拿上灯盏,想要出去瞧个究竟,却终又吹灭了灯,躺回榻上。如果小路子有来,自然会敲门,哪犯得着她巴巴地开门等着?
在黑暗中,又翻腾了一会,终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不深眠。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听到敲门声,她蹭地坐起,只见牡丹已披着外衣开门去了。
门外站着的是小路子,一脸的焦急。
路如雪正要问,小路子已闪至一边,一黑影堵在了门前。
借牡丹手中烛光定眼一看,竟是豪泽。他左手拿剑,右手捂着左臂,有红色液体自指缝流出。
路如雪大惊失色,豪泽侧身入屋。小路子随其身后入内,便顺手将门掩上。
这时,芍药亦披着外衣起来,见得豪泽被血浸透的半条手臂险些叫出声。幸得她已连番受了几次吓,这次捂捂嘴也就忍下了,否则这深夜一惊叫,还不得招了人来。
良久,路如雪才回神,声音颤抖地问:“怎么会受伤的?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