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一个阳光透亮的艳阳天。路如雪带着牡丹芍药,随着教引姑姑进了宫。抬头仰望红墙耸立的上空,四四方方,再也没有往日的宽广视野了。
几人走过一条长巷,绕过几道宫门,教引姑姑指了指长巷尽头的另一道宫门,“走过这道门便到尧王的明羽宫。从今往后,你们可要用心服侍尧王。在这深宫,咱们当奴才的就得多听多做,少说话,少惹是非才能得主子喜欢,也才可保咱自个一身平安。”
姑姑细细嘱咐,三人频频应“是”。路如雪偶然一抬眼中,远见一抹熟悉身影正与她迎面而来。
那身影打扮得一如既往的亮丽华贵,走在这天子“大院”里,竟也趾高气扬,嚣张得不可一世。
也不怪她得瑟,与她同行的可是先皇亲封的公主,现今的大漠王妃。她们同行,哪个宫人走过不得与她们行礼?那众星捧月般的尊贵,可是她向来享受的。
“前面走来的是大漠王妃及其弟媳路大小姐。路大小姐近来常随王妃进宫,她自身虽没有品阶,可碍着皇后与王妃的面,咱们都还尊称她一声‘杨夫人’。”教引姑姑言下之意便是在教她们行礼的规矩。
三人依旧应“是”。路如雪心下生奇,大漠王妃怎么还在中原?照理说,其弟已大婚,她应该回了大漠才对。
心如猫儿在挠,路如雪好奇得很,终忍不住开口问了。
教引姑姑倒也没怪她多话,只道:“王妃自嫁便一直不曾回国。此番回京,皇后便留王妃多逗留些时日。且听闻,大漠王有再入京来接王妃的意愿,王妃应该会等到大漠王来接吧。”
路如雪轻声“哦”了声,算是给了回应。看前方愈来愈近的身影,她猛然想起一事。自己进宫的身份虽未有所隐瞒,可却是为尧王而进的,若此番与路如玉相碰,以路如玉以往对自己的敌视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尧王现在的处境敏感,她是万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还是避一避的好。路如雪环望四周,在这长巷根本无一遮掩之物,她该如何避开呢?正着急,蓦然一回头中,她见身后有一顶八人抬的轿撵正与她们同方向而来。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与轿撵同行。
走在轿撵与宫墙的夹缝,她偷偷地观望前方情形,只见并未发觉她“走丢”的教引姑姑领着牡丹芍药拜下,“见过王妃!见过杨夫人!”
看有意将头低得很低,却在暗暗寻她的牡丹芍药,路如雪这才想起,糟了!路如玉也是见过牡丹芍药的,此番若认出来必会生疑,这下可得如何是好?
果然,只见路如玉在沾沾自喜地说了“免礼”之后,便注意到了跪在教引姑姑身后的二人,因她们将头低着,她看不清,于是好奇地问:“这位姑姑,这两个是新来的宫女吗?”
两位?教引姑姑心下惊疑,暗暗回头一望身后,惊得牡丹芍药身上冷汗直冒。心知小姐必是避着路如玉,此番却不知会出怎样的乱子?
教引姑姑是宫中老人,处事沉稳,自然惊也惊得不露痕迹。她虽不知将将一刻身后发生了何事,却凡事自有处理的分寸。面前的两位,她们虽要行礼却不是宫中正经主子,宫里的事自然与她们无关,于是淡然又略带恭敬地回了声“是”后,不再多言。
“姐姐,我瞧着这两人怎么眼熟得很,莫不是宫外认识的?”路如玉热络地向大漠王妃道。
那王妃却一脸漠态,只回以淡漠一笑。路如玉竟也不在意,兀自兴趣盎然地对牡丹芍药道:“你们两个,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十足一副宫中正主的形容,让人听得生厌。
教引姑姑眉头暗暗一蹙,却也不好说什么。牡丹芍药则紧张得额间细汗直冒。当她们衡量着这头该不该抬,却又深知不得不抬而将要抬之时,教引姑姑注意到了来自身后的轿撵,于是就跪着的姿势转身,一拜:“见过二皇子殿下!”
牡丹芍药见状,亦急学着教引姑姑跪着转身,拜向二皇子,自然可免了路如玉的“抬头瞧瞧”,不由暗松了口气。
而随着轿撵靠近她们的路如雪,看路如玉让牡丹芍药抬头,正紧张得要窒息,猛见情形转变,才长长地舒口气,险些没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却又在想起教引姑姑口中的“二皇子”时,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她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向轿撵后退了几步。
轿撵内,弱冠男子眉目俊秀,听着轿外细微的抽气声,嘴角不由微微上弯。在他轿旁躲了这么一刻,竟到此时才知害怕,想来她起初并不知此轿为他所乘。
从一开始,他便注意到了乍然出现在他轿旁的女子。隔着轿窗纱帘,女子方才的一举一动皆入眼中,她那透着机灵的谨慎,她那紧张得时而握拳、时而憋气的率真,轻轻地拨动了他的心弦,荡起某种异样情怀。
看她的服色,应该是新进宫的宫女吧?有种想据为己有的冲动,看了看前方跪着的教引姑姑,也许他可以向她要了这名可人的宫女,但前提是得让前面的两人先离开,她好像不想见到她们。
于是,他掀开了轿帘,立于轿撵另一侧的内监唱了声“落轿”。
路如玉依礼拜下,大漠王妃杨晋雅则只立于一旁微笑以对。在云国,她是先皇册封的公主,也是二皇子的长辈,却永不及他这名符其实的皇子来得尊贵,但除却这云国公主,她还是大漠王妃,是大漠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
是以,二皇子云焱从轿中迈出,先让众人平身,然后向杨晋雅一作揖,算是晚辈给长辈的礼,并道:“王妃与母后姐妹情深,此番日日进宫陪伴母后,可算是慰藉了这些年分离的思情。”
杨晋雅含笑称是。话峰一转,问及二皇子月前去南方赈灾时,不慎受的伤可有痊愈,又说了些以长辈之态关怀的体己话,二皇子亦一一笑语回敬。
如此一来二往地寒暄了一番,直到两人皆无语,二皇子却还丝毫没有回轿的意思。杨晋雅纳闷,却还没多在意,只又客套一番后,便带着路如玉先走了。临走前,路如玉甚是不甘地看了看一直将头低得很低的两宫女,明明觉得眼熟,却因没看清面容而不能确定。
待她们走远,云焱才看向轿撵与宫墙的夹缝处,“不用躲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