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月渐升高空,向大地洒着清冷的光辉,将万物的影子都压到了他们自己的脚下。
“啊……”一声惊叫划破夜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混蛋,快点放开我,放开我……”床上人儿拳打脚踢着,与梦中歹匪搏得很是拼命。
“小姐,小姐……”
有人在耳旁轻呼,路如雪顺着声源,举手便是狠狠一拳。
“啊”的吃痛声过后,那声音大吼,“小姐……”
路如雪蹭地一下坐起,那声音……“雀儿?”她不确定地看了看房内,却不见雀儿身影。
刚才是怎么回事?明明听到雀儿的吼声,还有我的手,怎么也这么疼?路如雪打着哈欠,揉着手背痛处。
突然,一双手从床下伸出,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却还未来得及惊叫,便见雀儿的脑袋慢慢悠悠地钻了上来,只是青了一只眼,圆嘟嘟的小脸变得有层次许多,却滑稽得不行。
“哈哈哈……雀儿,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哈哈哈……”路如雪笑得兴灾乐祸,雀儿哭丧着脸,“小姐,我这样还不是因为被你打的,你怎么还可以笑?”
“我吗?”路如雪凝神细细一想,方才好像是有打着什么来着?
“嘿嘿”她难为情地干笑两声:“对不起啊雀儿,你也知道嘛,我刚刚是作恶梦来着……恶梦……”说起恶梦,她神色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被绑之事,“对了,雀儿,我是怎么回来的?”
“牡丹她们找轿夫抬回来的呀。”雀儿一面轻揉着淤青的眼一面从地上爬起,接着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遇到抢劫的居然也会被吓晕。从前咱们也碰到过,记得当时你可是一点也不害怕,还拿了木棍把那人给打了呢。”
路如雪纳了闷。怪了,怎么变得抢劫的了?再说她不是被吓晕的呀,明明就是……就是怎样呢?她却只记得那些蒙面人用一条巾帕捂住她的嘴,然后,然后她好像见到了先生,印象却是模糊得不行。
找来了牡丹芍药寻问,结果她们的回答竟是:“我们亦不知何人救了小姐。我们顺着小姐留下的泥人碎片赶到时,小姐已昏倒在荒废四合院的门口,就找人把小姐带回来了。”
至于为何被绑变成了单纯的遇抢劫,则是她们唯恐此事引来不好的猜忌而坏了她的名节,这才对路家人瞒下了真相。
她们的考虑不无道理,而路如雪在昏迷前见到的那抹熟悉身影,她只认为是自己思念过度,是她昏迷前的幻觉,是以也没多在意。
七七庙会后的第三天,路如雪再次见到了送她大礼的银发老人。
老人突然造访的来意很怪,此次他专程为她讲故事而来,而且是关于一个极其权贵人家的故事。
故事由这家的男主人开始:老人说,这家的男主人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成为他的妻子是天下女人的梦想,成为他的女人是多少少女的渴望。
路如雪不知道,怎样的一个男人才是女人夫婿的最佳人选?却也很好奇,这个男人的家会有怎样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对她而言,很诱人。
老人娓娓道来:有一年,这个家的男主人先后娶了两个女子,这两女子分别为苏氏、赵氏。
几月后,她们同月有孕。
母凭子贵,男人承诺:谁先为他生下长子,谁便是他的妻子。
八月后,苏氏与赵氏都大腹便便,临盆在即,却皆没有将为人母的喜悦,有的只是紧张。她们谁都希望能早一步生产,都希望自己肚里的是男婴,就连带她们身后的家族也都紧张地等着,等着他们的女儿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就在这时候,意外却发生了。赵氏意外小产。
胎儿已满八个月,照理说是可以存活的,可赵氏偏偏难产,生产了整整两天两夜,别说是胎儿了,就是大人也险些不保。
最后,大人虽然捡回一条命,那满载着赵氏一族希望的胎儿却没了。
又过了月余,苏氏顺利生产,生下的是男婴。男人依承诺将她扶正,苏氏顺理成章地成了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男人的家很大,大到数千人之多。要打理这么一个大家不容易,是以苏氏这个女主人一直当得很辛苦,却为了孩子,为了嫡庶之差的名分,也是值得的。
熬过十余年的艰辛,苏氏终于病倒了。这时众人一直以为应该与之不合的赵氏却主动站出来,为苏氏分担,帮着她处理一些家中琐事。
赵氏此举博得了一致好评,毕竟她是曾与这尊贵地位失之交臂之人,换作旁人必不会伸手相助。
众人皆道赵氏贤德大度,谁知她的大度背后竟藏着一颗抹黑了的心。她利用苏氏对她信任,偷偷让苏氏吃了一味药,一味单食无碍,与苏氏的药一混却会成毒药的药。
听到这,路如雪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她这听的哪里是什么故事?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除了当今皇帝老儿还能是谁?而前皇后苏氏,现皇后赵氏,不就是故事中的苏氏与赵氏吗?
路如雪不知这位银发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亦不知他从何得知这宫闱秘事,更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她只能静静地听着等着,等老人告诉她原因。
银发老人喝了口茶,一段故事讲下来,他竟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想来,这讲故事还真是个劳心伤神的事,就不知那些说书的,怎就能一段一段地讲得铿锵有力?
路如雪亦端起茶碗,感伤着故事里的感伤,轻啜了口茶,默默地听老人讲下去。
那药物相克的毒很轻,却日久积深,等苏氏发觉不妥的那一天,为时已晚。
赵氏下的药是一味甘草制成的小丸,是她知苏氏畏药苦而特意取来,让苏氏去口中苦味的。
给苏氏吃的同时,赵氏自己也吃了不少。若苏氏说此物害她中毒,定无人相信,且自苏氏呕血的那天起,赵氏便再也不曾取小丸予她。苏氏是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只得将这份苦果带到九泉之下。
“那苏氏是如何知晓那甘草丸与她的药相克的?”路如雪忍不住问。
老人眼里似有点点火星,声音亦变得低沉压抑,“赵氏自己说的。她见苏氏呕血,知她中毒已深,纵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便自己说了。她那是要气她,要她身上的毒散得更快。”
“赵氏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害死苏氏?”路如雪不解。
“为后位。她的好意,她的贤惠都是在为这一天作铺垫。皇后一死,以她的美名便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这次老人没有隐晦而是直言,路如雪听得心下一颤。苏皇后即将此事带入九泉,那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心有疑问,却不敢再问。
老人接下来的话,却正正解了她的疑惑:苏皇后自知晚矣,悔之无益,便一面想办法抑制毒性为自己争取多一些时间,一面为大皇子的将来谋划。
她深知自己一死,赵氏便会为后,那时皇长子便会是她的眼中钉,她必不会容他。于是,变着法求皇上先给大皇子封王,让他还弱小的手里拥有一些实权,拥有一些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
苏皇后心善,在早些年曾收养过一些孤儿,这些孤儿有的寄于私塾,有的送去习武,总之按这些孤儿自身喜好而定。此番,却有了作用。她从那帮习武的孤儿中选了个武艺最强的召进了宫,让他贴身保护大皇子。
如此不寻常的行为,她瞒过了皇上,却没能瞒过她的父亲苏中堂。在苏中堂再三追问下,终于讲了实情。不久后,苦撑了一年的她终于撒手人寰。
那年,她的儿子云尧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