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嘛,要做的事自然琐碎杂多。除了一日三餐,路如雪还得帮着哑奴打扫庄院上下。只是,庄院的摆设也自此遭了殃,一个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壮烈了不少。但凡她擦过之处,不是花瓶碎了,就是古玩摔了。
要知道,在这看似不起眼的宅院里,摆的可皆是积攒多年的上品,好在古明老大方,也忒有钱了。看到被她打碎的古玩,眼睛眨都不曾眨一下,唯有看到挂在墙上的古画,居然也因她的一跤而被撕破时,甚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有半句责备。
当然,这些不愉快的插曲只在初期,渐渐地,路如雪越来越上道了。且这佣人她当得还是满开心的,明庄上下到处可见她欢快的身影。
“先生,吃饭了!”
“先生,你的衣服洗好了!”
这样欢快的声音也时常在古明耳边盘绕。
偶尔得空时,路如雪还会留在书房帮忙磨墨。每每这时候,她便会有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
“先生,你到底几岁了?”
“你说呢?”
路如雪撇了撇嘴,此问题暂时忽略,“先生,这里为何叫‘明庄’啊?”
“怎么了?‘明庄’二字不好么?”
“也不是啦。只是明庄明庄,感觉有点……”有点义庄的味道,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她没把话说全,古明也不问,只依旧低头写字,嘴里淡淡地道:“不合适那就改一个字,以后改称‘明园’好了。”
明园?路如雪晕上一晕,这庄园的名字果真是主人懒得琢磨,随便捡了个字来用的。
这里的一切平淡而美好,路如雪已忘了弯刀,忘了大漠。
这里有自在随性的自由,有美丽如画的庄园,还有她生病时对她细心照料,她闯祸时对她百般包容的古明,一切都让她流连忘返,独想日子能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如此,此生足矣!
然世事难料,事情的改变缘于那一日古明外出回来,意外地带回了有关弯刀的消息。她忘了,他却没忘了答应帮忙寻刀的承诺。
只是刀没寻着,却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把弯刀出自大漠贵族,你要找的那个舅舅在大漠大概也是个显赫之人。”
“贵族?”路如雪有一些失神,她一向只知那把弯刀值钱,也一直认为那是有钱人家之物,却不曾想过贵族,“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会不会被人弄错了?”虽然她对古明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从大漠首相那里打听到的,不会有错。”古明的话语清淡,看着路如雪的眼神莫名。
“大漠首相?”路如雪震撼与不解,随即又很快想明白。大漠王月前进京,想必那大漠首相也随行,她的弯刀来自大漠,自然要问大漠人才最清楚。如此,定是古明将弯刀的图样托人去打听了。
“那……那你有没有让那人帮忙问问,有关刀鞘上的‘玉’字?既然是贵族之物,也许,也许那首相认识我娘亲也说不定?”
古明点头,“问了。没说认识,只说大概是哪个贵族为家中爱女所造。”
“爱女?可据奶娘所说,我娘亲家中只有一位哥哥啊,会不会因为‘玉’是娘亲的小名,所以首相没印象?先生,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见那首相?奶娘说我与娘亲有八分像,也许那首相见到我就想起来了。”路如雪甚是迫切,拽着古明衣袖的手微微颤抖,虽然她很满足于现状,可是她也很想找到娘亲的家人,毕竟他是她在世上除了路家外,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迟了。大漠首相于昨日便随大漠王回大漠。”
“这么巧?”路如雪眼中的光彩瞬间黯然。
是啊,古明也觉得大漠首相回去的时间有点赶巧。从苏公所述,大漠首相见到弯刀的图样时甚是惊讶,面上神色阴晴难定,对苏公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又似有话要问,却最终只淡淡地回了句“此类弯刀乃我大漠贵族所有”。
如此看来,此弯刀必有内情,却不知于她是好是坏?古明心思百转,眼中的忧色一闪而过,不管如何,在事情未明了之前,他不能再让她有去大漠的心思了。于是道:“总归知道了弯刀的出处,在寻弯刀期间,我会让人继续打听有关弯刀的事的。”
路如雪却不见乐观,大漠王都回去了,他还能从哪里得到更好的线索。谁知他却告诉她,回去的只是大漠王与首相,大漠王妃还留在京城,说是要等她胞弟娶亲结束后再走。
大漠王妃原是云国送往大漠的和亲公主。说是公主,实则只是当朝国母赵皇后的表妹,是一员大将的遗孤,后寄养在当朝阁老,也就是赵皇后母家。
因先皇当年一心想笼络初登王位的大漠王,便动了和亲之意。无奈,皇家无女,于是选中了这名倾国倾城的大将遗女,册封公主,送往大漠和亲。王妃本是云国人,故而独自留下也是情有可原。
而大漠王妃在,自然也会有其他大漠人在,如此路如雪心安不少。
古明此番回来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走前,他给了路如雪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要她细心种植。
该有多细心,一听豪泽随古明走前特意回头说的话便知:“这些随院中的花花草草一样,也是草药,先生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你可别给种死了,否则那女孩的病治不好,先生又该心疼了。”
路如雪看着新种进院里的花草,心里堵得就像瓶口塞着木塞一般,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原来他心里有人,而且还在心尖尖上,想是一点也容不下旁人的了。
心里酸得慌,却又恼得很,“路如雪,你算什么?他有没有心上人,关你什么事?”她一面自恼着,一面用镐头乱刨一通,直到哑奴心疼地上前阻止,她才发觉自己竟刨掉了一旁的其他草药。
那些草药都是种植已久,药效比一般市面上的要好上许多。如今被她刨上一刨,只怕再也种不回去了。
院中这些可入药的花草平时皆是哑奴一人打理,古明却特意将这些交给了她,只怕是有特别用意。如此一想,路如雪忍不住问:“哑奴,先生他……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此一问,哑奴错愕一怔,随即两眼明亮地看着她,甚是欢喜地点头。
这就对了,古明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她,不该有非份之想。路如雪如此理解哑奴的欢喜,看来哑奴也很喜欢那个未来的女主人,看来那女孩人品错不了,看来自己该趁早断了这份心思,免得越陷越深。
然心之所向,岂是想理智便理智得了的。
接下来的几日,路如雪过得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豪泽的那句“那女孩的病治不好,先生又该心疼了。”
她此刻也好疼,疼得不知该怎么发泄才好?于是,哑奴就看到了从前总是在庄园上下欢腾的身影,现在是整日翻腾,整座庄园都快被她洗得掉层皮了。
哑奴实在好奇她的行径,问了。她只含糊地说太闲无聊,心中却跟明镜似的,不找些事来转移注意力,她心里实在堵得慌。当然,她也有尽职尽责地照顾那些花草,虽然时有想拔掉的冲动,却最终还是忍了。她不想先生心疼,心疼的滋味不好受。
就这么矛盾着、郁闷着、心痛着过了几日,古明却还是没有回来,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事。
路如雪由原来的郁闷心痛变成了担心焦虑,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隐约感觉到他并非只是名医那般简单,他好像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所以豪泽才会对外人那样防备。这样的猜想,在看到哑奴亦越来越不安后得到验证。
“哑奴,你说……先生他,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路如雪如此小心地试探,哑奴却惊得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菜刀,微愣片刻后,他比划着要出去一趟,便迅速地向庄园出口奔去。
果真,他果真随时处在危险之中,难怪豪泽那般地提防,难怪明园所处如此隐蔽。路如雪一直以为,庄园隐蔽只是古明不愿被世事所扰,故而建此神秘之所。如今想来却全然不同,他并没有隐世,反而时常外出,只是旁人不知他本貌,不认得他罢了。
她越想越难安,已是如坐针毡,一刻也停不下来,只在庄园来回徘徊,等着哑奴带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