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如雪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古明,惊魂未定地哆嗦着,若不是他及时的一弹指,她的小命只怕此刻已休矣。
哑奴随其身后走出,甚是紧张得向豪泽比划着。比划的是什么,路如雪不清楚,她只知豪泽收了剑,却对她依然是一脸戒备:“哑奴说因为你戴了纱帽,他才把你错认成原本要进明庄的佣人。如此,你为何会戴纱帽出现在那里?”
路如雪看着在场三人,古明一眼清冷,哑奴亦甚疑惑,看来她的确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而那合理的解释,自是得由她逃婚开始说起。多不光彩的一件事,她却只能为保小命不得不说了。面子与命子,倒底还是命子重要些。
事情拢拢总总也就那么两回事,一是被逼婚;二是逃婚。至于为何会被逼婚,她想他们不会有兴趣知道,她也就不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尊严上补上两脚了。
他们果然没问,只是临了练家子却替她做了个决定:既然来了,那就将错就错代替那个佣人好了。
“啊?那怎么行?我还得找回那把弯刀,还得去寻我舅舅呢。”
“不行也得行。想是你也听过有关先生的事,既然被你知晓了先生的住处,我怎能还让你出去泄了先生的秘密?”
就知道他们担心的是这个,路如雪豪气地一拍胸膛,保证对外绝不泄露半分。可练家子却以一句“他只相信死人会守秘密”,把她的豪气吓得半星不剩。
“这样好了。你暂时先留在这,反正没了弯刀你也去不成大漠。你把那小贼和弯刀的模样画下来,弯刀由我们帮你寻,其他的等寻回弯刀再打算。”
一直没说话的古明金口一开,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路如雪细细一盘算,其实对她而言,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左不过她也就是想逃出路家,这里自然是安全万分。只是这佣人……她在路家虽不被待见,但身边好歹还有奶娘与雀儿两人服侍,这佣人的活,她只怕没把握能做好。
果然,她是有先见之明的。
没耐性的豪泽不容她考虑,便以“先生还未用膳”为由,将她赶进了厨房。站在堆满蔬果的菜架前,路如雪咬着手指苦思冥想。它们哪个是哪个,又该怎么煮?还有那火,该怎么生?厨房里有鱼有鸡有鸭,可它们都还活着,又该怎么让它们进锅?
考虑了许久,路如雪终于先想通了一事,那就是:鸡鸭是要拔毛的,麻烦,不如先煮鱼好了。于是,她拿上菜刀朝那养着几条鱼的大缸走去,一副生死置之度外模样,“鱼儿,来吧!今天我就先拿你们开刀!”
厨房窗外,看了许久的古明听着这话,终于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像是上战场。
而另一边门外,哑奴甚是紧张地朝豪泽比划着。那被他错认的女孩,一看这阵势就知不是个当佣人的料,强行将她留下来,可真是委屈她了。且他还真担心主子是否能顺利地吃上这餐饭,也许他该去帮忙才是。
但豪泽阻止了他,并道:“既然都留下来当佣人了,就要让她学着点。放心吧!主上这些年在外风餐露宿的,吃冷馒头的时候都有,她煮的东西再难吃,总不会比哪个差吧?”
但,豪泽此次却还是高估了那正与鱼儿奋力相搏的女孩的能力。
将近两个时辰后,路如雪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地端上了三菜一汤。
所谓汤,也就是一盆白水,里面泡着几条囫囵个的藕段。古明盯着那盆所谓的汤,“这是?”
“藕丝羮。”路如雪的声音低不可闻,但在场的三人还是都听到了。
藕丝?囫囵个也叫丝?哑奴憋着笑,双颊涨得通红,浑身难以自控地抖动着。向来严肃的豪泽嘴角也不由地抽了抽。
古明指了指盆中浸着热澡的藕条,淡淡地问:“你确定那是藕丝?”
“嘿嘿嘿……”路如雪尴尬地笑着,“是不太像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奶娘煮的不一样。”
古明甚是担忧地看着其他三道颜色有些不明的菜,终于还是端起了饭碗。扒了一口饭,他把筷子伸向那盘有些惨不忍睹的鱼。谁知一下筷,夹起了一块鱼鳞,他难以置信地一望低头不敢看他的路如雪,心中福灵所至,拨开鱼肚,果然……五脏俱全。
“你……鱼没杀吗?”一脸无语之态。
路如雪茫然抬头,“杀了啊,它不是死了吗?”
死了?古明讶然地轻咳两声,没错,她是杀了,因为鱼确实死了。
豪泽忍不住插嘴:“那鱼死后,你有没有再作处理?”
“处理?”路如雪歪头一想,点头回了声“有”。
“怎么处理的?”豪泽兴趣颇浓,路如雪回答也利落,“洗过了。”
“然后呢?”
“然后?下锅煮啊,不然怎么吃?”路如雪一脸理所当然。
豪泽摸着鼻尖,双肩抖得厉害。而哑奴也终于憋不住,在那无声在大笑着。
路如雪茫然地看了看他们,在古明莫名目光的注视下,望了望那盘拨过的鱼,小脸一红,“嘿嘿……好像是多了点东西。”
古明不抱希望地翻了翻其他两道菜,果不其然,一道青菜茎未除,一道瓜皮未去,且形状大小不一,有的已经烂透,块大的却还生着,这餐饭他是想将就都不行了。
最后,还是哑奴煮了几碗面,大家的晚餐才算有着落。 托那三菜一汤的福,路如雪第二日便得了个师傅。
明庄里拢统才那么几人,除子主子古明,还有只会舞刀弄剑的豪泽外,就只有哑奴会下厨了。虽然手艺谈不上好,可比起昨晚的藕丝羹、红烧鱼,那是好上千倍万倍。
路如雪清楚自己这个佣人当得有多不称职,故而也丝毫不敢懈怠,把“不耻下问”的精神发扬到了极致。而她与哑奴之间的沟通,也渐渐由“鸡同鸭讲”,到了大致能明白意思的境地。不是她对“手语”这门特殊语言突然开了窍,而是单方面地只需看懂哑奴比划的容易多了。
如果当初曾试着开口告诉哑奴,他认错人了!那此刻我该会在何处呢?自从知晓哑奴只哑不聋后,路如雪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答案却一次比一次清明:不管自己将会在何处,都比不上这里。
有了这样的认知,路如雪学得更卖力了。
然勺上功夫,说简单又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半月过去,一些简单的菜,她也能做得得心应手,也懂得了蔬果煮前的处理方法,刀功上也大有长进,切出来的菜渐渐有模有样了。
路如雪那般努力,干起活来一点富家小姐的娇气也没有,看得哑奴笑口常开,时常在古明面前夸得一个“手舞足蹈”。而每每这时候,古明只淡淡一笑,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在不着痕迹地柔软。
当然,路如雪毕竟是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纵使她再怎么努力肯干,有些状况却还是难免的。
初初几日,她一站灶台,不是锅烧了就是火灭了,手忙脚乱得让哑奴觉得那天她能端出那三菜一汤实在是奇迹。为免灶台继续被她祸害,哑奴只好暂时先让她打打下手。而她这下手,也打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洗洗青菜,看到一个绿油油的大肥菜虫,吓得她几乎将大地叫醒,更别说是庄院里的人了。再则,便是杀鸡。哑奴指示要先给鸡放血,她一手按着鸡,一手拿着刀,怎么比划都不知从何下手。最后,把心一横,索性狠狠一刀下去……那可怜的母鸡,曾经那么称职地下蛋,临了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它怎么能瞑目呢?就算头没了,它也得扑腾两下,昭示它有多冤有多死不瞑目不是?
路如雪看着那没了脑袋却依在蹦跶的鸡,“啊”地一声……晕过去了。
最后,鸡死了,她病了,给那只“喊冤鸡”吓得连烧了两天。午夜梦回时,梦里都是无头鸡,看得守在她床前照顾她的古明,是既心疼又好笑。
从此,路如雪也落下了一个不敢吃鸡肉的毛病,更见不得鸡脖子。一见鸡脖子,她便想起了那只死难瞑目的无头鸡。
自此,庄园内便没了鸡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