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哑奴一路遮遮掩掩地来到一处大宅,大宅门上悬挂着金漆刷就的“苏府”二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哑奴绕过正门,来到了另一边的偏门,并有规律地敲响门板。
须臾之后,门上开了一扇小窗,哑奴就着小窗递了一块玉佩进去。眨眼功夫门便开了,一发须花白的老者将玉佩还给了哑奴,并道:“苏公不在府上,进宫去了。”
哑奴比划着:“何时会回来?”
老者显然懂得他所比划,平静地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这两日宫里好像出了大事,苏公已经两日没回府了,今日也难说回不回。要不……你进府等着?”
为防错过,哑奴接受了老者的提议,进了苏府。
日头渐渐西下,夜幕悄无声息降临。路如雪独自在庄园,没等来哑奴,也没见她心心念念的古明归来。偌大的庄园,只有她一人在黑暗中徘徊,第一次,她觉得庄园的夜这样黑、这样冷。
夜是冷的,梦也是冰凉的。寒彻入骨的水,冰凉滚圆的石,她梦到古明一身是血地躺在溪边,奄奄一息。
“先生……”一声急吼惊破黎明,路如雪大汗淋漓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庄园。无法继续空等,她急急起身,却脚下一软,跌了个大跤。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竟有些虚脱了。
路如雪摸着茶杯,就着冷茶喝了两口,向庄园出口奔去。
站在布满荆棘的墙外,她从衣袖里摸出刚刚顺手带上的黑炭,每走一个转弯,她便在墙角画上几条线当记号。
绕了几回冤枉路,竟也让她走出这十八弯的长巷。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路如雪又迷茫了。她该去哪里?她对他是这样的一无所知,又该从何寻起?思忖须臾,她想她还是先去那家酒楼碰碰运气吧,那是她唯一知道他到过的地方。
于是,路如雪一路打听着向酒楼方向而去,却在经过一座拱门前,被一群围观的人群吸引。但见两名官兵在人群的包围下,正贴着皇榜告示。
皇榜来自皇家,自然引人注目。待官兵退去,一书生模样的青年便大声朗读:“尧王游学归来,不幸身染重病。现向天下广招良医,治愈尧王者,赏银万两,皇家豪宅一座,入供太医院。”
书生话毕,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一人云:“赏银、赏宅、还赏职,如能有此医术,此刻只要借着皇榜这道青云,以后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又一人云:“你我提提笔杆还行,可写药方还是别勉强了。皇家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皇榜,除了古明,旁人要揭还需慎之又慎,万不可被这些荣华迷了眼。”
此人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合:“是啊,除了古明,旁人还是少碰为妙。别富贵没捞着,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众说纷纭,皇榜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莫说是揭榜的,就是碰都无人敢碰,唯恐一染指便会被皇榜沾上似的。
无人揭的皇榜,没给尧王招来良医,倒给市井民众们招来了话资。除了谈皇榜,还有人谈起了这尧王。
话说尧王如今二十有余,是前皇后苏皇后之子。十年前,苏皇后病逝,当时还未封号的大皇子云尧悲伤过度,萎靡不振。皇帝心念大皇子思亲心切,故而封其为王,将其送出宫游学,以免他睹物思人。尧王这一走便是十年,十年来一直都未有他回京的消息,不曾想此番一回宫便得重病,看来这皇宫于尧王还真真是……
真真是如何?众人谁也不敢说出口,皇家之事可不容品头论足,谁也不想项上人头移位,也就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路如雪驻足听了须臾,皆因他们口中曾流出“古明”二字。
先生才不会为荣华富贵去治病呢!路如雪为他们无端将古明与这皇榜扯上,甚是不满,但嘴长在他人身上,又岂是她可控制得了的。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再不理会这些无聊话题,路如雪急冲冲地朝那酒楼方向而去。向酒楼的店家小二一打听,结果皆是:不曾见过此人。不论青年的古明,还是有长须的古明。
路如雪无神地走出酒楼,她还能去哪里找呢?熙熙人流,她却感觉孤冷无比。她的心里只有古明,只有他的安危,浑然不觉周遭向她靠拢的几名蓝衣男子。直到险些撞上人墙,“人墙”开口唤了声“二小姐”,她才从忧虑中回神,“管家……”
正是路家管家。管家恭敬一作揖,道:“二小姐,得罪了!”说着一挥手,几名蓝衣家仆围上,七手八脚地将路如雪绑上,塞进了早备在一旁的轿撵里。
“管家,我不回去,你放了我,放了我……”
路如雪的喊叫挣扎,只换来了一块塞进嘴里的丝帕。
她“回”到了路家,回到那冰冷无情的路家大宅。属于她的小院,此刻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滴水不漏。想要再逃,已是天方夜谭。
“小姐,你就吃点吧,整日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桌上的菜热了又热,奶娘劝了又劝,可路如雪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趴在几上,对着手中的玉佩静静发呆。那是她身边唯一留有古明气息之物。
不久前,在古明换下的衣物里,路如雪看到了这块玉佩。
玉佩是采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不仅玉体通透,上面还刻有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路如雪心知此玉必不是凡品,也不敢有半刻耽搁,待古明回园后,她第一时间便将玉佩还上。古明却说:“最近事多,玉佩就先寄在你那,省得又弄丢了。”
路如雪当时没作他想,未料此物现在竟成了她唯一的念想,成了她和他之间唯一的关联,成了她曾与他相遇的唯一见证。
“小姐,月华楼的店小二来了。”
耳旁响起不知何时进屋的雀儿的细细声音,路如雪微蹙眉头。月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那里的饭菜鼎鼎有名。路家夫人,也就路如雪嫡母想另开小灶时,便会让家中下人去月华楼订餐。但路如雪一向与那些佳肴无缘,月华楼的店小二来与不来,更是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与我有何相干?”路如雪眼眉不抬,话一出口,突又想起那是她唯一知晓古明到过之处,而日前她才向店小二打听古明的消息,难道是他有了先生的消息,特意来相告?不对,店小二虽时常出入路家,但却从未见过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路家二小姐,这会又怎么会找到路家来呢?
果然,只听得雀儿再道:“是给小姐送饭菜来了。说是冷爵爷知小姐食之无味,特意订的四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