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北海神君没有避开卿玦,坦然的受过他的礼后方扶起了他,待三人都坐定后,北海神君方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上茶。”说完又对殿中的其他随侍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最后一个随侍离开殿内并识趣的关上门后,长之方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冥君,见他点了点头,便知道卿玦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也不再拐弯抹角,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卿玦说道:“我愿意助你登上太子之位。”
北海神君的话刚说完,为他们奉茶的侍从便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门轻声询问道:“神君,茶已经准备好了,要送进来吗?”
不过未等北海神君说话,冥君便已经起身晃悠到门口,打开门将茶水从随侍的手中接了过来后,便将门又重新关上还顺手下了个禁制,如此一来,他们的谈话再也不会有第四个人可以听见。
卿玦看见冥君端着茶正准备伸手去接,未曾想冥君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端着茶盘又重新坐到了之前的座位上,笑嘻嘻道:“反正你们也不吃茶,就自顾自说你们的话去吧,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冥君便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小口啜饮起来。
其实,冥君之所以对这件事情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实在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卿玦长之不避着自己是看在朋友的情面上,但是自己不想插手则是因为这种权利的争夺并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说不好就要以全族的性命做担保。可是,冥界向来独善其身,即便他自己也曾答应卿玦,若以后他有难自己会祝他一臂之力,可这紧紧是止于友情,和长之想要和卿玦建立的关系大不相同。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情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卿玦放下原本想要接过茶的手,就这样盯了一会儿正旁若无人吃着茶的冥君,咽了口唾沫才对北海神君说道:“为什么?”权利的争夺向来是利益的驱使,可是卿玦并不觉得他和卿竹谁登上太子之位会对北海有太大的影响。
北海神君倒是也没有需要卿玦猜测他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对卿玦说道“我助你登位后,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北海神君说到这里时,眼浮起丝丝杀意,“让白卿竹永远消失于六界之中。”
北海神君说的轻松,可是却令卿玦心头一震,就连低头吃茶的冥君也停住手中的动作,似乎在认真的等待着下文。
卿玦站起身来,微微向后退了几步,“卿竹该如何处置实乃家事,实在是无需……”卿玦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想知道北海神君想要杀卿竹的理由,又或许是在北海神君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他却从未想过杀掉卿竹。
北海神君却忽然苦笑起来,可是那一抹笑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我只想守护着一个人陪她终老,可是白卿竹却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想必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怀中气息一点点殆尽的痛苦卿玦殿下你不会不知道。”说到这里时,北海神君嘴角的那一抹笑最终成了冷笑,“我没有让白卿竹受以极刑再死已是对他最大的宽容。”
见卿玦依旧还在犹豫,北海神君的手中幻化出追魂灯来,像是要求可语声中又带着一丝请求之意,“只要你答应,我定在你登上太子之位那一日将追魂灯亲手奉上作为你的贺礼。”
看着眼前的追魂灯,卿玦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何滋味。其实卿玦知道,自己对北海神君的痛苦可谓是感同身受,那种看着自己深爱之人饱受折磨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的无能为力,是卿玦此生难以忘记的感觉。所以卿玦自然也是明白,为了心中所爱之人付出一切,即便放下所有自尊低如尘埃也是无妨的。
卿玦看着北海神君,静静的说道:“无论如何卿竹也是我的兄弟,他这次只是因为想置我于死地才会对尊夫人下此狠手。”卿玦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并不能答应你在我登位后让卿竹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会让他永世不得重见天日。”
北海神君亦抬头看着卿玦,犹豫了片刻方回道:“好。”说完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做工十分精巧的兵符递到卿玦面前,“这是我亲自训练的侍卫,人并不多但是以一挡十总是足够的,而且可以千里传兵。给你,算是一表我的诚意。”
即便卿玦有自己训练的精兵,但是在这种时候兵力自然是越多越好,他郑重的接过兵符将他小心的放好,对北海神君抱拳道:“我现在没什么可以给你,只能用行动来证明我不会违背给你的承诺。”
北海神君恢复了之前轻松的表情,手搭上卿玦的肩膀,点了点头,“我等着。”
卿玦告辞道:“我要尽快赶回天族,这便向你辞行了。”
“好,其它的话我便不多说了。”
冥君放下手中的茶,笑眯眯的走到卿玦身边,看着北海神君说道:“长之,你这次的茶不错,记得过几天让人给我送点茶叶过去。”说完,还冲着长之十分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不过长之却是心领神会,颇无奈的对景华说道:“过几日我找你下棋时会亲自给你带过去。”
冥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边和卿玦往外走一边说道:“留步留步,我在冥界摆好棋局等你哈。”
--------------------------------------从北海往外走的这一段路,因为二人是破水而行,所以其实就是走在陆地上。卿玦和景华并肩走着,由于灵力将海水阻隔在两侧,如同将海水罩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内,里面鱼儿自在的游来游去,些许的珊瑚绿藻将水中衬托的别有一番天地。
或许是因为走在陆地上的缘故,所以即便身处海底卿玦也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大海深处的压力,反而在这短暂的安宁之中让卿玦的心神有片刻的放松,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景华说着话,“等到索瑜回来后,我会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宴,然后要带她去很多地方走走看看。”
景华心不在焉地伸手逗了逗水中的鱼,点了点头。
等到离出口越来越近,二人身后的海水也在渐渐的合拢,当他们已经距离北海神殿足够远的时候,卿玦方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景华假装并不知道卿玦再问什么,片刻又像明白了卿玦的意思,打着哈哈道:“你是说刚才的那些茶吧,咳,你还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说着,还像是在回味般咂了咂舌。
卿玦斜睨了他一眼,“别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景华终是叹了一口气,“左右不过一个情字,你和长之各取所需,挺好。”
“可是,北海神君值得相信吗?”卿玦摩挲着手中的兵符,眼神中露出些许迷茫,而这种神情,他却只敢在景华面前表现出来,只因为自己相信他。
景华耸了耸肩,脚步却依旧平稳,“关键是看你想不想相信。可话又说回来,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卿竹如今已是丧心病狂想要你死,可你因为顾念旧情,对他的威胁却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从没有真正下过死手,如此一来,想要在绝境中多挣的一线生机,多一人帮你总是好的。其实说到底,这和相不相信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们之间有着最平等也最安稳的利益牵扯,只要最后你可以给长之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你们之间是否有信任都不足为道。”
卿玦在听过景华这些实实在在只是为了他而考虑的想法,不禁发自肺腑的笑了笑,十分真诚的说道:“嗯,我相信你。”
景华却摆摆手,“哈,我心底可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虽说我帮你是出于朋友之义,但倘若你以后真成了太子,甚至成了天帝,天族的宝贝那么多,倚仗着你的权势我可以大胆的去搜刮奇珍异宝,反正打的是你的名号,落人口实的也是你。不过若最后你还只是白卿玦,那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我亦可自在的做我的冥界族君。”
不远处的一丝光亮折射进海底,带进来些许光明,也在告诉他们不远处便是出口。
卿玦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仿佛对景华刚才的话没有反应,嘴角尚且带着笑意对景华道:“嗯,那我也相信你。”
景华却向着出口加快了脚步,回头时禁不住用手指点点卿玦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几时变得这么矫情了?这种话也说得出,真是……”景华似乎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形容卿玦,所以回过身看也不看卿玦,径直往出口走去。
卿玦没有在说话,只是笑意依旧没有散去,不紧不慢的走在景华的身后。前路凶险,他们能这样彼此真诚的袒露心胸毫无芥蒂开着玩笑的日子,还能有几回呢?
---------------------------------------窗前的白苎开的正好,一丛丛一簇簇的依偎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散发出的淡香也随着清风一起穿过正殿飘进卿玦所在的书房。
出了北海之后,卿玦未有一刻停留,和冥君匆匆别过之后便赶回天族。此时坐在书桌前的卿玦,也不过是将赶路时的披风换成摆在桌上的文书和一杯浓茶。
因为卿玦喜静,所以书房中并没有太多随侍的宫人,此时也不过是书房的门口左右各站了一个宫女。只是,这两个宫女的模样看似普通,却是卿玦亲自培养的死卫,所以灵力修为都是极为高深。
卿玦打开一封造型特殊的玉牍,手心暗暗加持灵力覆在上面,慢慢地,原本空无一字的玉牍上显出几行精细小字来。
一字一句地读完后,卿玦放下手中的朱笔,身子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着桌案,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忽然,卿玦睁开眼睛,一面拿过一张宣纸手执毛笔在上面笔走游龙,一面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奉持,让韦陀速来见我!”
“殿下,您忘了吗,奉持被您派去保护七殿下了。”门前的其中一个宫女听见卿玦的吩咐,走上前来回复道。
卿玦的手顿了顿,却依旧没有抬头,“那就你去通知韦陀吧。”
宫女应是后,便快步的向外走去。
卿玦将写好的东西折叠好后放在竹简中,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着青天,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阿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