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冥君飞身来到阵法上端时,看见以海贝为床的阵法中,卿玦双眼紧闭面容安详,脸色也早已不像当日那般苍白。可是冥君看见这上面躺的是卿玦时,因为太过震惊脚下没留神直接摔进了阵法中。
颤颤巍巍了半天,冥君才直起身子,盘腿坐在了贝床旁。冥君愣了一会儿,方抬手搭在卿玦的手腕上探看他的脉搏,收回手时心中的愧疚感又多了几分,冥君嘴中小声嘀咕着:“乖乖,长之竟然将你安排在此处修养,这个人情究竟怎么还哟。”冥君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禁揉了揉额角,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用不了多久卿玦就可以醒过来,而且因为身体恢复的极好,等他醒后就可以顺带着将索瑜的魂魄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了。
冥君深吸一口气,看来,这次他非得去给长之道歉不可了。
不过,还没等到冥君重新上岸,就看见长之正负手而立的站在不远处的翠竹之下,目光越过他看着身后的阵法。
刚走到灵泉边的冥君一边催动灵力使得衣服变干一边笑嘻嘻的向长之走去,等他走到长之跟前时衣服正好也干了。
“长之,上次的事情是我一时急的糊涂,还望你能原谅。”看见跟前面容显得疲倦的长之,冥君十分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长之笑了笑,只是毫无血色的脸上却因为这一丝笑容显得更加苍白,“你我朋友一场,你什么脾气我怎么会不了解,若是因为这些生你的气,那我还能活的这么久?”
冥君也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哥俩好的对着长之的肩膀捶了一下,可是冥君明明没用力,长之却因为这一下脚步不稳的向后退了几步。冥君见状赶紧扶住了他,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长之稳住身形,咳了几声摆摆手,“无碍,只是最近有些忙碌罢了。”
见长之不说,冥君也不再追问。两人又来到泉边,长之坐在竹凳上挺直腰望着烟雾飘邈的阵法发呆,冥君见状便自顾自的在一旁的藤椅上打着瞌睡等待鱼儿上钩。只是,这耳边时不时传来长之的咳嗽声令他不得清闲。
站在长之身侧的近侍担忧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说道:“神君,这里风大,不如您先回去稍做休息,待卿玦殿下醒来后我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您。”
冥君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半睁着眼睛看向长之,“我说你怎么那么有闲心来看我钓鱼,原来是另作他想,不过巧了,我刚好无事可以替你守着,等到卿玦醒了我带他去找你。”
思量了一下,长之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就在玉堂殿候着你们。”话刚说完,就以手掩嘴又咳嗽起来。好半晌长之才停止咳嗽,站起身来对冥君说道:“那我走了。”
近侍跟在长之身边正准备离开,冥君拉住他的胳膊等到长之走的稍远了些才小声说道:“你待会再回来一趟,我有事情要问你。”
近侍一怔,旋即应是便快走几步跟在了北海神君的身后。
长之走后,冥君也起身去看了看鱼竿,依旧没有鱼儿上钩,不禁在心中感慨,连鱼儿都变得聪明不易被诱惑,奈何卿玦长之这种比鱼儿脑袋好使不知多少倍的聪明人就偏偏逃不过情劫呢?冥君一片唏嘘哀叹中,背后传来脚步声,等到脚步声消失的时候,传到他耳边的是一句恭敬的“君上。”
冥君知道是刚才站在长之身边的近侍,又将鱼竿重新放好,侧卧在藤椅上,手在屈起的右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为何长之今日看起来这般憔悴?”
近侍显得有些为难,“君上,这,仆不好说。”
“既然你是负责保护长之的近侍,自然知道的也多些,那我和长之的关系你应该也不会不清楚,若是有一日长之因为此事责罚你,我会替你担着,所以你但说无妨。”
近侍犹豫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低头回道:“仆不怕责罚,只是看神君这般每日忧虑心有不忍,白卿竹此次所作所为简直是太过分!”因为说的太激动,近侍连手都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头。
冥君听见近侍直呼白卿竹的名字,转头望了他一眼,长之身边的人不会这般的不知礼数,看来白卿竹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北海上上下下都深痛恶绝的事情,如此,怕是白卿竹的名声会越来越差,不久就能担得起臭名昭著这个词了。
近侍自知刚才自己失言,直接跪在了冥君跟前表示自罚之意,“夫人的病一直时好时坏难以根治,不过好在北海灵力充沛夫人又得神君悉心呵护,所以从未有过性命之忧。可不几日,白卿竹却趁神君去老君处送药材不在北海时将夫人劫了去。等到夫人再回来之时,竟然显出油尽灯枯的病势,所以,神君正准备启用追魂灯。只不过这追魂灯的灯芯需以鲜血为引,加之神君这几日一直日夜不休的照顾夫人,所以才会显得憔悴了些。”
近侍明知自己没有遵守礼数却依旧直呼白卿竹的名字,冥君也没有责罚他只是伸手示意他起来,“鲜血这东西又不止长之一个人有,你们北海那么富饶,除了灵力旺盛就数人多,怎么这点小事还需要长之亲自来做?”
近侍站起身苦笑道:“君上有所不知,追魂灯对于鲜血极为挑剔,此中之鲜血并不是任意一个人都可以,而是必须得和要救之人心意相通的鲜血才行。”
闻言冥君在心里暗自嘀咕,乖乖,如此说来,若是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连追魂灯都救不了我了?想到这,冥君心下顿生凄凉,看来,他也得尽快找到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毕竟性命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冥君许久未说话,近侍轻声询问道:“君上,您若没有别的吩咐仆便先告退了。”
冥君点点头,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不过近侍还未转身冥君就像是想起来什么般又问道:“那这么说,长之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最近过于劳累了?”
近侍低头回道:“医师已经为神君诊断过,也开了药方,只要服用几日再多休息休息神君的身体自会康健。”
冥君“哦”了一声,又懒懒躺回藤椅上,“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说着,冥君便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不过,这次近侍并没有动,他将手搭在眉骨上盯着泉水正中的阵法看了一会儿,对冥君说道:“君上,卿玦殿下已经醒了。”
冥君一听卿玦已经醒来,一跃便站了起来,只见阵法中的薄雾已然散去,贝床上卿玦正盘腿坐着,许久也没有变过姿势。近侍知道冥君要过去,手轻轻一挥,灵泉中便现出些许莲叶来,刚刚好可以到卿玦所在的阵法前。
冥君快步走在莲叶上,眼睛一直盯着依旧保持刚才姿势的卿玦,口中嘀咕道:“乖乖,不会是睡的时间太长,把卿玦睡傻了吧。”
等走到卿玦身边时,冥君一跃从莲叶上侧坐在贝床边,对卿玦挥手大声喊道:“喂,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卿玦皱眉道:“我还没聋,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冥君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握住卿玦的手腕,用灵力在他身体里游走了一番,放下时方说道:“没事,你就是睡多了身体尚未完全苏醒,显得有些迟钝。”末尾不忘加一句,“真是,刚才还以为你睡傻了呢。要真是如此我罪过可就大发了。”
卿玦原本还觉得身子有些沉重脑袋也很混沌,经过冥君这一番折腾反而舒畅了许多,不禁发出醒来后第一声由衷的赞叹,“未曾想你还会治病。”
不提还好,一提冥君不由得又想起关于追魂灯灯芯的事情,伤感又幽怨的长叹一声道:“没办法,好歹你们都还有心意相通的人,万一有什么不测还能有一线生机,我若不自己钻研下医术,那就真是无力回天了。”想想表情又严肃了些,“看来此次等你回到天族后,我就得在冥界闭关好好研究一下养生之道了。”
卿玦也没有去管冥君在讲些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发绳喃喃说道:“我是得尽快回到天族。”
冥君“咦”了一声,探头过来看了看卿玦手中的发绳,“既然你已经将索瑜的魂魄提了出来,那又怎将她的魂魄封在了发绳中?”
“索瑜已然承了我一半的魂魄,便算作是仙躯,我要尽快在天族找个合适的地方将索瑜安置好,这样几百年后她应该就可以醒来。”说着,卿玦已然起身踏着莲叶往泉边走去。
冥君旋即也下去跟在卿玦的身后,追问道:“看来此次你是下定决心不会再离开索瑜了?”
“嗯,”卿玦虽然只是干脆利落的回了冥君一个字,显得云淡风轻,可是不经意间负在身后的手还是紧了紧发绳。
冥君看到卿玦的这些小动作,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分分合合那么久,虽然还要在等待,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二人刚走到泉边,侍卫便走上前对卿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卿玦殿下,神君正在玉堂殿等着您,还望去往一叙。”
卿玦回身看了落他一步的景华一眼,眼中露出不解来。景华方走上前拍了拍卿玦的肩膀示意他无需紧张,转而对侍卫说道:“你先回去告诉长之,就说卿玦已经醒了,我们随后就到。”
侍卫应了个是,便快步的离开了。
去往玉堂殿的路上,景华将追魂灯一事的起因经过前前后后详细的和卿玦说了一遍。
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提及卿竹,但是从景华的叙述中卿玦不难想象卿竹卑劣的行为。卿玦停下脚步,对着景华像是承诺般郑重说道:“景华,此次回到天族,我不会在对卿竹手软。”卿玦知道,自己看似是在和景华说,但其实只是强迫自己在下决心罢了。
景华知道此前卿玦虽然在和卿竹明争暗斗,但更多的时候卿玦还是会退让,不仅仅是因为卿玦本来就心慈手软,更多的还是血脉上的相连。景华笑着安慰道:“只要你自己别在受伤就好了,我主掌凡人的生死就已够心烦,我可实在是不想时不时的还得烦心你的性命问题。”
已是傍晚,北海中不见落日余晖,但是无处不在的夜明珠却因为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而变得愈发明亮,虽比不上白昼,但是光线正好中也自带一分柔和。
卿玦抿了抿嘴,对着冥君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好了,走吧,长之还在等我们。”
------------------------------------玉堂殿内,因为不是正式的会客厅,所以并不显得太过庄重,檀香袅袅中显得更加安宁。
北海神君在听见卿玦和景华的脚步声时,便已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待二人进屋时向前迎了两步,不过还未等他走到二人跟前,卿玦便停下了脚步,在距离北海神君几步之遥的时候对他行礼道:“卿玦在次谢过神君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