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凰早在有人推门进来时就已然灵台清明,随即手也下意识的握成拳,心中也极是戒备。只是此时卿凰心里不禁有些懊悔,来人尚且不知是敌是友,而她却毫无防备的睡了这么久,的确是太过大意了。
然而卿凰立时便放下心来,从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和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卿凰便明了来人是她的四哥。卿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此时似是被梦魇住般,虽然神识清醒,可是身子却动不了,眼睛更是睁不开。但是奇怪的是,卿凰觉得自己现在不仅不害怕,隐隐约约中还有些许期待,五万年来,司昊从未入过她的梦,可这一次,她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司昊了。
与此同时,凤凰林的另一处,卿玦在看见追魂灯中渐渐显出形状的游魂后,终因灵力衰竭而沉沉睡去。
卿玦自然是知道自己也会无可避免的重新走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中,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到了与司昊初识的那一年。如此遥远的过往,他却须得一步步重新走过,当那些被自己强迫忘记的美好抑或疼痛的记忆再次显现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的住。
卿玦出生的那一天,天空中十二条金龙盘旋,数千只彩鸟如同绚烂彩霞般遮满了宫殿的上空,这些祥瑞之兆,都象征着刚刚出生的卿玦拥有非同一般的尊贵地位。
而拂溶宫中,一众仙官仙娥正俯首站在宫门前静静等候着司昊上神的归来。
几十万年前,三界之中第一次出现毁天灭世的浩劫,四海八荒混乱一团,众多神祗也应劫而去。那时的司昊,年纪不大,不曾想却占了极重要的地位。
司昊不是是何原因自小被爹娘遗弃,后独自一人流浪到清虚,承蒙桃源中树神的抚养,也算是平安无事的长大。
当司昊尚且还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时,曾偶然遇到一位洪荒尊神。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如此好的天气下,尚是幼年的司昊正在桃林间放纸鸢来着。
桃源是三界混乱中难得的清净之地,此地山清水秀风景独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罕有人迹,司昊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混乱的时局下,三界众生想的不是如何保命而是如何在这混乱中取得天下,哪怕搭上性命也不足惜。
不过也正因为桃源鲜有人至,所以司昊长到这么大也没有朋友,好在司昊也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倒也并未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妥。而他手中现在正拿着的纸鸢,则是树神做给他的唯一一个玩具,他也极是喜爱。当司昊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已经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时,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什么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撞的令司昊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直冒金星,半晌才模模糊糊的看见些光亮,朦胧中,司昊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多出个人影来。
果不其然,那模糊的人影,伸出了手将他扶了起来。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像是在对自己说,倒像是自言自语,那个人影说:“原来,你在这里。”
司昊不知那人口中的他是谁,只是皱眉疑惑的望着他。
那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叫什么?”
他不喜欢来人这个摸他头的动作,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空留那人的手搭在半空中,许久方答道:“司昊。”又反问道:“你叫什么?”
“我?”那人依旧带着笑意,不过神情中却有片刻的失神,“我也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不过他们倒都会恭敬的称我一声尊神。”
司昊了然的点点头:“你是因为厌倦了外面的纷纷扰扰才来到这里的吧,那你就安心留在桃源,这里不会有外面那些战事和满足不了的野心。”说完,司昊便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跑去捡掉落在不远处的纸鸢。不过刚走了两步,司昊便听见身后的尊神道:“司昊,你的手可不是用来放纸鸢的。”
司昊顿住脚步,愣了一愣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洪荒尊神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来,他走到司昊跟前,将剑放在了司昊手中道:“此剑唤名承渊剑。承渊二字,取的乃是接受黑暗,换得光明之意,这便要求执剑者要心存善念且要为了三界众生不畏牺牲。”
司昊低头看了一眼便将乘渊剑重新递还给了他,不解道:“为什么给我?”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为何要心存善念?又为何要不怕牺牲?我又不是什么尊神,三界众生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
听完司昊所说的话,这位尊神的眼中明显多了一分黯然,默了一会儿方缓声道:“原来,你们果真不一样。”
司昊没有在理他,兀自拾捡了纸鸢离去。
司昊离开桃林后,便没有在看见那位尊神,但是晚上回到房中时,却看见承渊剑已经稳稳当当的被放在了木桌上,承渊剑的旁边还放着一张纸笺,上面的墨字笔走游龙苍劲有力——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他选择了你。司昊,你要记住,一念便可成佛,一念却也可成魔。
司昊将纸笺拿在手上,没有在意上面所说的成佛成魔,只因他觉得,成佛成魔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喜欢自在便好。但是他心中也还是有疑惑,这里所说的他究竟是谁?
不过,没要多长时间,谜底便自己揭晓了。
几日后,妖族的族君无意之中闯入桃林,错手杀死了抚养司昊的树神。
当时的司昊就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妖君的眼神带着浓厚的冷意。其实当日司昊他同尊神说的那一番话,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他的确不知什么是善,也不在意恶会如何,他只知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树神是他的恩人,如今却被妖君杀死,自然,这一不共戴天之仇,他要妖族全族的性命来陪葬。
此时司昊的心中已经充满杀意,手紧紧握住剑柄,他没练过剑,也没什么修为,可出手间,剑锋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刺进妖君的心口,在妖君不以为意的嘲笑中,结束了他的性命。妖君倒下的那一刻,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如同看见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
除人族外,这场劫乱中,最弱小的莫过于妖族,但此任妖君却是妖族的骄傲,自他继承妖君之位以来,妖族向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他的带领下,妖族鲜有的觉得,他们已然可以看见妖族光明的未来。可如今令他们无比自豪的妖君,却被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不,他们不能相信。
妖君的这些小喽啰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已绝的妖君,纷纷掏出兵器大喊着冲向司昊。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昊周身现出金光,散发着庞大与原始的气息。
相传,这样的金光原本是属于为了三界众生而自愿牺牲自己的父神。如此,司昊也终于明白,那位尊神口中的他是谁。
谁也没有敢在上前去,惊吓之余,小妖们皆做鸟兽状四下逃走。就这样,司昊拥有父神之力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司昊不明白所谓的父神之力代表什么,但他心里有一件事当下却是在清楚不过的,那便是灭了妖族阖族替树神报仇。
从此,司昊踏上了漫长的复仇之路,待他为了消灭妖族而一路打打杀杀到最后时,妖族已然名存实亡,除了一些小妖外,只剩下一个慌乱中被拥立为君可是却尚且年幼的妖君。
司昊犹记得,当他提起饮足血的承渊剑刺向这个年幼的小妖君时,自己身后却硬生生地中了一剑,这一剑,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送给他承渊剑的洪荒尊神所赐。司昊来不及闪躲,疼痛间手上的剑也迟缓了一下,就在这片刻停顿中,这个年幼的小妖君已经被尊神带到了一旁,司昊的耳畔此时也传来尊神责备的声音:“看来,你这是忘了我说的那些话直接冲着魔道去了?”只听那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难道你就丝毫不在乎这些性命吗?”
司昊语声淡淡,回答也极是简单,仅仅三个字:“不在乎。”
洪荒尊神出现在司昊的面前,却只是兀自叹了口气,说道,“父神还在时,庇护三界众生,从不会轻易伤害一条性命。”
司昊表情依旧冷淡,语气也愈加冰冷,“我不是父神,我只是司昊,有仇必报的司昊!”
尊神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间一头凶猛的猼訑兽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直直扑向司昊,尊神没有丝毫犹豫,以背为盾,挡住了猼訑兽的攻击。
“司昊,父神他既然选择了你,你就无法逃脱这宿命,你所拥有的力量强大到你远远想不到的地步,但它绝不是用来给你复仇的。”
司昊在洪荒尊神替他挡下猼訑兽的攻击后,虽没有表现出感激的模样,可心中的仇恨与杀意倒是于此烟消云散,而司昊心中随之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一路的杀戮直到现在,他真的累了,他开始想念呆在桃源中放纸鸢,同林间鸟兽相伴的简单却也欢乐的时光。
于是,司昊又重新回到桃源,承渊剑也重新归入剑匣。不过,司昊依旧不喜欢那些所谓要为了保护三界众生而活的话,纵使父神选择了自己将混沌之力给了自己又如何?他终究只是他,而不是谁的替身。
司昊回到桃源没多久,神族便凭借强大的实力平定三界之乱,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三界中地位最重要力量最强大的一族。
因为司昊为了复仇而灭了妖族之举,其实在无意中也帮了他们天界不少忙,所以在三界一切安稳下来之后,天帝特地派遣仙使到桃源邀请司昊一同去往天界。司昊明白,天帝如此做不过是因为不放心自己,他既然可以灭了妖族,自然也可以以此种手段对待天族。
司昊自知,佛魔只在一念,当时他杀心太重,的确差点成魔。可现在,他既不想成佛也不想成魔,他只想待在桃源中,种桃树,做酒酿,三界中的一切纷扰斗争皆与自己无关。所以司昊在明明知晓天帝的意图下,还是拒绝了他。
司昊在桃源中,无意搀和进三界纷扰,可备不住总有些不知死活的小妖没事儿就到桃源中转转,不是在桃树上刻上几个到此一游就是挖挖他所住之地的墙角,更有甚者在大半夜来敲他的门,可是等到司昊开门时却连个小妖影子也看不见。相比之下,为了请司昊上天而待在此处的仙使就礼貌了许多,只在桃源外另搭了个简陋的小棚,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且这个仙使还会时不时帮他打理下桃源的环境或者帮他驱赶那些扰人的小妖,虽然他日日在司昊的耳边表达一下天帝想邀他上天的诚意还是令司昊有些心烦,不过若是避过这个不谈,其实这个叫子羽的小仙使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如此一来,司昊也懒得在折腾,便提着一壶桃花酿,十分洒脱的住进了一十三天的拂溶宫,挂着一个上神的虚名,担着一个司战的虚职,在拂溶宫享清福。
时间对于神族而言,没有所谓珍惜不珍惜这一说法,他们最不宝贵的恐怕就是时间了。漫漫仙途,总易无趣,于是,无趣的司昊上神便找了些自认为有趣的事来做,譬如,到凡界历劫这件事。
新晋成仙的凡人有一句话深得司昊心意,道是人生有七苦,众生奔波劳命亦是为了将诸苦尝尽,换来一味甘甜。可是活到现在,除了打架受伤时会吃些苦头,司昊倒是并不晓得其他六苦是什么滋味。
于是乎,司昊便起了去凡界的念头,且说到做到,随即便去了冥界找到冥君说明自己的来意,掌管人世生死轮回的冥君倒也是个痛快主,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将司昊请到了轮回台上,写了个要多苦就有多苦,没事就要倒倒血霉的凡人命格安在了司昊头上。
从此,司昊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历劫生涯。谁知,司昊竟然还玩上了瘾。十几万年来乐此不疲,不仅从未向冥君抱怨过自己的命格未免太不济,还难得的夸赞了冥君文采还是不错的。只是可怜了冥君,写命格写的累到吐血。终于在司昊不知道多少次踏上轮回台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他,司昊才云淡风轻的传话于守在拂溶宫的子羽,告知自已将要回宫的消息。于此,这才有了拂溶宫门前的一番景象。
司昊一袭华贵蓝袍,步履轻缓,走到宫门前时,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眼飞舞的金龙,便对跪在最前面的仙官子羽道:“本上神,现在有些饿了。”
子羽忙站起来,应了声是后,带着一干小仙娥便忙不迭地去给司昊上神准备饭菜去了。
子羽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道:上神这性子也忒潇洒忒不羁,十几万年没回来,也不说先关心关心天族最近发生的大事,比如天帝这刚出生的孩子,一开口就是饿了。唉,上神呐,您老人家是否有些太不靠谱了啊。腹诽完,方转身对跟在自己后面的小仙娥道:“你们先去准备些上神喜欢吃的点心送过去,好给上神垫垫肚子,省的上神他老人家在饿过了头,”又挠了挠头沉思道:“咦,上神他老人家喜欢吃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