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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人似当时否(下)

良人缘 七七是路痴 2024-11-15 20:01
司昊历劫回来以后,子羽回禀他三界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时,提及如今冥君已经开始招些有文化的小鬼,用来专门写人的命格。彼时,司昊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沉声对子羽吩咐道:“你上桃源的桃林中摘些桃子给冥君送去吧。”略微沉吟了一会,又道:“再添几壶桃花酿。”
子羽顿首离去,心中默默叹道:“上神心中最宝贵的不过就是他老人家桃林中结的桃子和自己费心费力亲手制得的桃花酿,如今舍得送些给冥君,上神这回也算得上是下血本了。”但转念在一想,司昊上神毕竟还顶着个拂溶宫的面子,若只送这两样,在其他神仙看来未免又过于磕碜了些,保不齐哪个喜欢多嘴的神仙就会在背后当成笑柄来说。于是乎,在拂溶宫的藏宝阁里,子羽又顺手扒拉了几样神器和辟邪的宝贝,一并都送了去。
四海八荒中,凡是和司昊上神有一丝交集的,无不在仰慕他的巍巍之风的同时又决口称赞他是个做事礼数周全的上神,可见,有个能干的下属该是件多么省心又幸福的事啊。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在已数不清天上的梨花开了几重又落了几重中,卿玦就这样长到了三千岁。 不过是刚化成人形的时际,卿玦心急的父君就开始寻思给他找个师傅。放眼整个九重天,虽然有能耐的神仙不少,可是大多都是不问世事的性子,天帝选来选去,竟没有一个让他觉得满意的。
着实心急了一阵子的天帝突然想明白,拜师这件事,本就掺个机缘在其中,与其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不如让卿玦自己去找。于是,在如此通透的一番自我推脱的见解后,卿玦拜师的事情在天帝看来也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天帝遂招来卿玦,表情严肃的说道:“为父想了许久,觉得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于我。所以拜师这件事,还需得你自己来,至于你能不能成功的拜到师傅,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末了,还不忘摸摸卿玦的头鼓励一番,“吾儿如此聪明伶俐,想必一定不会让为父失望。”天帝说罢便拂袖而去,心中还十分欣赏的称赞了自己一通,慈祥和蔼,张弛有度,担得起教子有方这个词了。
而得了他父君鼓励的卿玦,就这么信心满满的开始了他的拜师之旅。可情况似乎好像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在被十七个老神仙委婉拒绝后,卿玦无力的瘫坐在一座宫门前,严重的怀疑他父君说的聪明伶俐,可是在唬他,又或者根本不是在说他。
卿玦抬眼间看见自己正坐的宫门前,匾额上拂溶宫三个大字金光闪闪。卿玦眼珠子一转,心想反正自己也走不动了,不如就这么着吧,在想想司昊上神乃是最为尊崇的洪荒神祗,能拜他为师也不算吃亏。如此一合计,卿玦在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打气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司昊上神拿下。想到这,聪明伶俐的卿玦重新点燃斗志,再次信心满满小拳头紧握,屁颠颠的跑过去敲门去了。
开门的正是仙官子羽,看见卿玦时微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恭敬一礼道:“不知卿玦殿下突然造访拂溶宫所为何事?”
卿玦吸取了前几次说明来意后连大门都没进得去的教训,开口时,声音清脆中还带着一丝稚嫩,表情亦是天真无邪,可怜巴巴的说道:“我迷路了,现在又累又饿。”
子羽听明白话中的意思,敢情这是要吃的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真诚的笑意,俯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殿下不如先去亭中休息片刻,子羽这就去给您准备些吃食。”
卿玦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滋溜一阵小跑,便消失在子羽的视线之中。子羽笑了笑,觉得天帝的这个小殿下,可真是个难得的宝贝。
子羽转身向厨房走去,隐隐约约中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安慰自己,想不起来就算了,还是先去为卿玦殿下准备吃的要紧。
子羽端着托盘向亭子中走去时,恍然大悟过来,那不对劲的事情就是上神他老人家正在亭中看书休息来着……子羽忽然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不禁加快脚步向亭中走去。等到他离亭子还有几步时,亭中所演之情形,令一向沉稳的子羽仙官,手也不自禁的抖了抖,盘子就这样掉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如同此时子羽那颗着实被吓了不知几跳而碎的七零八落的小心脏,脚下的步子更是在也迈不动一分。
此时亭中,卿玦殿下正不知何故坐在司昊上神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说些什么,说到动情处,还扯过司昊上神衣袍的袍角,揩下鼻涕。
子羽被吓得不轻,心中直念叨着,天帝大老爷啊,这算什么事啊,我的卿玦小殿下哟,你抓过来揩鼻涕的可是上神他老人家的衣袍啊,诚然不过只是一件衣袍而已,可上神他老人家好歹也是洪荒时代的尊神啊,三界众生都觉得他是两脚不沾尘土的主,现在衣袍竟然被用来揩鼻涕。而且,最关键的是,上神他老人家有洁癖啊,想到这,子羽整个人都是欲哭无泪。当他再一次看见卿玦殿下将上神的衣服用来揩鼻涕时,子羽只觉心忽的一抽,好在仙根还算扎实才没有晕倒在地。
而有洁癖的司昊上神早已将外衫脱了下来,仅着一件中衣,右手依旧保持握书的姿势,却对在地上哭闹的孩童无动于衷。听见声音方抬起了头,对着子羽道:“在那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把这个小东西扔出去。”
司昊语声沉沉,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子羽听到这句话,忙走了过来,头上却布满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心道,上神哟,您这眼神也忒不好,让我把天族的小殿下扔出去,我会遭雷劈的,又是一阵哀怨的想,今天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位大神,倒这么大的霉,不过这一时片刻,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他算是全领教了。
暗暗思量间,他已经到了卿玦的跟前。子羽弯下腰,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正欲说话时,忽见卿玦豪气云天的又抹了一把鼻涕,望着司昊认真的说道:“我不是东西。”
司昊翻了一页书卷,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不是东西是什么?”
“我是一头小蛟龙啊。”卿玦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看着比他还要高的桌案,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戳了司昊几下道:“司昊上神,你帮帮忙,把我抱到桌上去。”
司昊合了书卷,似是觉得眼前的小东西倒是有一丝乐趣,眼中的玩味一闪而过,伸手将卿玦提到了桌上。
站在桌上的卿玦变回了原身,扭扭自己小蛟龙的身子,闷声道:“司昊上神你看,我没骗你吧,我本来就不是东西。”
此时的司昊上神,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亦郑重的回道:“嗯,没骗我,你果真不是东西。”
站回到一旁的子羽一边用眼睛偷瞟这正在说话的二位,一边琢磨刚刚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个什么逻辑,琢磨了半晌,方得出一个结论----这番话根本没逻辑……
司昊收起眼中的戏虐,打量了他半天道:“你是想同本上神说什么?”
卿玦觉得这样不大好交流,遂又重新化成人形,小肉球似的身子端坐在桌上,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司昊,表情十分真诚的说道:“我是想说,身为小蛟龙的我天资聪颖,聪明伶俐,孺子可教,若司昊上神您收了我这个徒弟,也一定是件十分光彩的事,”末了又补充道:“我可是很抢手的,有十七个老神仙为了争我这个徒弟,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都还闭门不出呢,不信我带你去瞧瞧,他们保证连门都不让你进。”
一旁的子羽听了这一通自信心爆棚的自我推荐,着实没忍住,漏出一声笑声,司昊望了他一眼,方收回目光,语声淡淡的对着卿玦道:“本上神清静惯了,没有收徒的,”打算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卿玦从桌上直接扑向司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带着孩子特有的无赖道:“司昊上神你若不收我为徒,我今日就绝不会从你身上下来。”
司昊饶是愣了一愣,才伸出手揪住卿玦的后衣领,轻而易举的将依旧张牙舞爪要扑向自己的卿玦举到一个和他平行的位置,缓步朝宫门前走去。手上的卿玦大叫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司昊上神你把我扔出去我也会在回来的!”司昊不为所动,抬手间,已不见了卿玦的身影。身后的子羽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小声说道:“上神,您别再给小殿下摔坏了。”
但事实证明,卿玦不仅没被摔坏,反而还被摔出个坚持不懈来。在翻墙头进拂溶宫被司昊撞个正着扔了出去,半夜偷偷摸进司昊的寝殿被司昊扔了出去,借着蹭饭的理由进拂溶宫又被司昊扔了出去以后,卿玦在一番深思熟虑中,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他要在拂溶宫前安营扎寨。
于是乎,原本寂静清肃的拂溶宫前,变得如同菜市场般的热闹。而伺候卿玦的一众小仙官们,日日排队来请求他们的殿下回宫,卿玦却是立场坚定,只道,除非司昊上神收他为徒,否则他回宫这件事,想都别想。
九重天上鲜少能有热闹看,况且这热闹还是关乎久不见若影的司昊上神,众神仙们生怕漏掉一丁点的热闹,每日定时定点的来到拂溶宫前,坐在贴心的卿玦殿下为他们搭好的凉棚中,一边喝茶聊天一边喜滋滋的看热闹。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不是来看热闹的,那便是卿玦他父君天帝。话说,当天帝看见拂溶宫前小帐篷里正啃仙桃的,他那聪明伶俐的孩子和拂溶宫紧闭的大门时,若有所思的斟酌了半晌,方拍了拍卿玦的小肩膀,在卿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飘然而去。
卿玦听了他父君的这一番教导,盯着手中的仙桃沉思许久,忽然两眼放光,将啃了一半的仙桃往背后一丢,冒着在次被扔出拂溶宫的风险,又翻了进去。
卿玦刚翻进去,就看见子羽端着盏茶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我的小殿下哟,你怎么又翻进来了,上神若是看见了,非把你在扔出去不可。”
卿玦拍拍摔下来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泥土,不在乎的问道:“司昊哥哥又在看闲书吗?”
“哥哥?”子羽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叫的哥哥乃是司昊上神,子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小殿下,其实还是被摔坏了吧。表面上却仍是恭敬的回道:“没有,上神他现在正在后院的桃树下闭目养神。”
“哦,就是睡觉呗。”卿玦转了个身,轻车熟路的朝后院奔去,口中还喊道:“司昊哥哥,我来喽。”
子羽看着转眼就不见的卿玦殿下,忽然觉得若是司昊上神若果真收下小殿下这个活宝当徒弟,那拂溶宫中就不愁没有热闹看了,仔细想来,其实这还是不错的。
桃花树下,司昊手臂正懒懒地搭在额头上,呼吸平和中带着几缕闲适。一袭玄色长袍上,落了些许花瓣,腰间是他一直佩戴的古朴墨玉,本就俊美的脸庞在娇嫩桃花的衬托下,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中竟多出些柔和之感来。
司昊听见卿玦的脚步声,方坐起身来,看着一路小跑到自己跟前,呼呼喘着粗气,额上还是一头大汗的小卿玦,破天荒语声温和的对卿玦说道:“你准备一下,我要把你扔出去了。”
卿玦总算是顺过气来,忙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将手背在身后,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对着司昊朗声道:“父君也是爱酒之人,他最珍重的莫过于每年寿辰时玉山王母送来的几壶桃花酿,”声音略低了几成又道:“你也知道,王母掌管的玉山上,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那三千年开一次花,五千年结一次果的仙桃,如此珍贵的仙桃,更不用说在挑出个中极品拿去制得的桃花酿了。”卿玦眨眨眼,身子往司昊跟前靠了靠,附在他耳边道:“若是你收我为徒,我便去父君的酒窖里,将他珍藏的桃花酿都给你搬来。”
卿玦的父君告诉他,拜师这件事,光有恒心是不够的,还要靠脑袋,至于如何靠脑袋,他父君只给了两个字,自悟。而他自悟的结果就是,拿人家手短。司昊不仅爱酒,酿酒技艺也极为精湛,而他亲手制作的桃花酿更是他的成名之作。卿玦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他父君恨不得一年过十回寿辰只为玉山王母手中的寥寥几壶桃花酿,可以拿来同司昊的比一比了。
果不其然,司昊沉思了一会儿,幽幽道:“成交。”
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天这区区两个字,如今终于算是成功了,卿玦长吁一口气,大叫道:“子羽,快把吃的都拿出来,我要为我的胜利庆祝庆祝。”为了拜师,卿玦每日风餐露宿,只能窝在他那小帐篷里幽怨的啃桃子,肚子上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两肥肉早已荡然无存,如今,最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几两肥膘在补回来。
卿玦拜师成功,拂溶宫前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只是这拂溶宫里,则出现了每日四处飘荡的人影,此乃身为司昊座下唯一一个高徒卿玦是也。
卿玦跟在司昊后头月余,除了个头长高,体重增加,酒量突飞猛进外,其他各项皆是呈现下滑的趋势。他有些担忧的捧着腮发呆,发呆之后,他觉得自己得找司昊上神好好谈谈,化被动为主动。
卿玦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在即将冲进司昊寝殿的刹那被子羽伸手拦下。这些时日子羽和卿玦已经很是熟络,子羽对他虽没有了以往的恭敬,却多了几分实在的关心。譬如此时,子羽长呼一口气道:“我的小殿下,你知道吵醒正在睡觉的上神是什么后果吗?”
卿玦转头看了一眼正散发刺眼光芒的昴日星君,诚恳的说道:“他会把我扔出去。”
子羽亦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道:“上神若生气,后果很严重。
卿玦挠挠头,又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寝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悻悻的独自离开了。
寝殿中,司昊披着外袍,发丝有些凌乱,表情是刚睡醒的慵懒。司昊斜坐在桌案旁,手中玩弄着一只茶盏,透过半开的窗户静观着外面的一切,看着卿玦带着些许失落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春光融融,阳光暖暖,无事的卿玦一个人坐在明镜瀑前一边幽怨的啃着桃子一边不住的打着饱嗝。凡人有句话,叫做将不开心都溺死在食物中。对于这句话的贯彻,卿玦觉得自己已经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随着身边堆得桃核越来越多,本还是颓废的小卿玦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活泼模样,直到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被撑的鼓鼓的小肚子,方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捡了几片树叶盖在脸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你那么喜欢吃桃子?”司昊淡淡的声音从卿玦上空传来,透过几片树叶的缝隙,卿玦看见司昊上神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卿玦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司昊上神晾了他那么久,自己也应该让他尝尝这种不被人搭理的滋味。于是卿玦很有勇气的转了个身,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决定了,这次绝不同司昊上神说话。
上方的司昊见卿玦不说话,打量他身边的一堆桃核许久,才开口道:“我也很喜欢吃桃子。”
卿玦听到此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摸出身上仅剩的最后一只仙桃,大方的递给了司昊。他一向觉得,仙桃是所有零食中最好吃的东西,奈何别人都不认同,这让他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可算找到知己了。
司昊看着手中的仙桃,十分真诚的说道:“其实,你拜我为师就是个错误,”顿了一下又道:“但既然我收了你这个徒弟,自然要尽师傅的责任,明日,你就同我一起去桃源吧。”
卿玦满脸疑惑的抬头看着他,问道:“去桃源干什么?”
司昊将手中的仙桃又还给了他,脸上难得带了一丝笑意道:“去吃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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