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相思情长绵

是夜不寐，月色溶溶，花落遍地。卿凰蹑手蹑脚的来到城门前，将白日从她四哥处偷来的半块玉符与嵌在城门正中的另一半玉符合一，城门方缓缓打开。只是声音有些大，很快便招来了在不远处巡逻的侍卫，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卿凰也顾不得城门才开启一点，硬是钻了出去，随即招来自己的毕方鸟，融入了这无边的黑夜中。
卿凰坐在毕方鸟的身上，回头看见城中星火点点，很快便连成一片，心里一阵感慨，虽说她四哥平日里看起来无所事事，只知游乐，对天界的事情也是漠不关心，一点身为天族四殿下的正经样子都没有，可是眼前的所见所闻还是让卿凰不由得唏嘘，她知道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哪怕他四哥不出面，这些守卫也足可以独镇一方。想到这卿凰不觉感到有些悲哀，看来，最不争气的还是她自己罢了。
----------------------------------夜空疾行，卿凰抱着毕方的脖子，身影略显单薄，口中喃喃说道：“司昊他，竟然已经离开五万年了。凡人总悲叹时间如流水，短短几十载一晃而过，都艳羡我们神族，觉得我们寿与天齐也无需惧怕时间，可他们哪里知道，永恒才是一种煎熬。我一直以为，司昊会回来的，我也会对自己说，他怎么能舍得丢下我呢，所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可是一万年，两万年，如今五万年过去了，我终于还是相信，司昊他已经羽化了，可是一想到以后还有那么多五万年，没有他，我很害怕。”
黑夜寂静，只有毕方鸟扇动翅膀的声音，星辰如海，将卿凰的悲伤淹没。
等到昴日星君已睁开眼，卿凰才到了苍月山的上空。
待毕方俯冲而下时，卿凰有一瞬间的错愕。她从未想到苍月山的百里之内，竟然全是高大的凤凰树，那枝头火红的凤凰花开的极是热闹，如同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花海。
待毕方载着卿凰缓缓落地时，那满树的凤凰花从枝头飘落，围绕在卿凰身边，像是对她轻声絮语着些什么。卿凰没来由的向树林深处跑去，凤凰花便随着她一路飘洒，卿凰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语声中亦是有止不住的哽咽，她对着这漫天飘舞的凤凰花大喊道：“司昊，是你吗？”
只是树林中依旧寂静，卿凰没有等来她想听到的声音，苦苦支撑了五万年的相思于此时化作心中血，眼中泪，卿凰再也忍不住，倚着高大的凤凰树，眼泪无声的流下。花朵似是感知到她的伤心，轻轻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温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如同司昊贴心的安慰。
“卿凰，”身侧有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心疼。
卿凰猛然抬头，见来人是卿玦，忙慌张的抹了抹眼泪，假装没看见卿玦般，径直往树林深处走去。卿玦也不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着这满地的凤凰花，卿凰心中的悲苦逐渐变为愤怒，脑海中挥映不去的是五万年前苍月山中令她撕心裂肺的一幕。想到这些，卿凰对身后的脚步声不觉有些烦躁，忽的祭出凰木剑，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刺向卿玦，剑锋随即没入卿玦的右肩，衣袖瞬时和凤凰花成了同一种颜色。
卿玦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开口时语声中却是深深的难过，“我知道你恨我，可那时我的离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喜欢司昊上神不假，可你却忘了，司昊上神也是我的师傅，对我有莫大的教导之恩。”卿玦低头看了一眼凰木剑，又稳稳地向前走了一步“如果这样你可以不恨我。”
剑锋几乎刺穿卿玦的右肩，卿凰手一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凰木剑也随之离开了卿玦的肩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卿凰垂眼看见凰木剑上的鲜血，手上松了力道，凰木剑掉落在地上，混入了落花中，不辨踪迹。
卿玦神情中带着莫名的情绪，脸上委屈的表情却一闪而过，“卿凰，你是我妹妹，我愿意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哪怕是我的命。可好像，无论我做什么，在你面前都只是个笑话而已。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小妹？”
卿玦最后的小妹两个字让卿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背过身去仰头看着天空，神情于平静中显出一丝落寞，良久，才开口道：“你无须为我做什么。我醒来后，曾在母后坟前跪了三日，看着母后孤零零的坟冢，想到承欢膝下的那些时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我只后悔那时过于任性，没有多陪陪母后。不过在那几日里，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很多事，从前的自己，视生命如草芥，做事也只是随心而为，从不顾虑你们，也让你们为我伤了不少神。所以，若说恨，我最该恨的应该是我自己。”凤凰花飘落身前，泪水毫无征兆的涌了上来，卿凰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四哥曾同我说，你是有苦衷的，而我也不该只一味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应该恨你。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累了也绝望了。白卿玦，以后，就当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说完，如释重负般轻轻叹了口气。
卿凰转过身来，就这样静静望着他，眼神中不见悲喜，神情冷淡的连一丝感情也抓不住。
不知为何，卿玦的眼前竟渐渐浮现那时尚且年幼的卿凰。
卿凰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过他是长子，但卿凰却排行老七，所以年龄相差很大。或许是因为卿凰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又或许是因为除了卿池只有卿凰是他母后的亲生孩子，总之，不论什么原因，他对卿凰是极其宠爱。
因为自幼娇宠，卿凰的性格算是称得上混世魔王，不过好在，虽然小祸不断，但她还是知道分寸，所以倒也没有闯过什么大祸。
只是，卿凰最大的缺点就在于不听话，这一点甚至连他父君也是头疼得紧。不过说来也怪，卿凰这个小顽劣，对他却是百般依赖，而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十分信服。偶尔看上什么好东西了，就会在他跟前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直到卿玦将她看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才算作罢；她不时还会在卿池的背后做点恶作剧，气的卿池跳脚时，就躲在自己背后冲卿池做鬼脸，一副调皮的模样；他唯一会做的糕点就是红豆饼，只因有一次，他捎着卿凰一同去凡间时，卿凰偶然中尝到了一块红豆饼，回来后吵着要吃，但是做出来的她又说味道不一样，没办法，他为了卿凰，硬是在凡间蹲了两个多月，不知嘴中呛进了多少面粉，只为了学会做红豆饼给她吃。
可如今，她却叫他白卿玦，那个曾经每日缠着他叫他大哥，闯了祸就喜欢往他身后一躲，只吃他做的红豆饼的卿凰，在也没有了。
卿玦不禁笑了笑，只是这笑中却透着疲惫与苍凉，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护她安好，可惜，造化弄人，到头来，他竟失去了她。
“卿凰，难道大哥送给你的凰木剑是让你用来伤他的吗！”卿池慌忙从坐骑上跃下，还未站稳，便急急走到卿玦身旁，看见卿玦已被鲜血浸透的肩膀，忙施诀为他止血。
昨天半夜，卿池听见城中声音嘈杂，忽觉不好，忙起身去找玉符，却发现玉符不见了，这才恍然下午卿凰不屈不挠来抢他酒壶的缘故，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边骂自己没长脑子一边也匆忙赶来，刚到时看见的一幕便是这两人的对峙。
“四哥，”卿凰望向他，眼神中已是漠然，“你不是说我不应该一直躲着大哥吗，现在我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正好你也在，就为我说的话做个见证，”卿凰伸出左手，“从今以后，永生永世，白卿凰与白卿玦再无瓜葛。”卿凰看着深可见骨的伤口，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这一剑，过去种种都算抵消了，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卿凰说完，便转身离去，只是脚步却有些踉跄。
“卿凰，你给我回来！”卿池欲追上去，随风起舞的凤凰花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硬是挡住了卿池的去路。
“卿池，司昊上神不想我们打扰卿凰，在这里卿凰也很安全，就由她去吧。”卿玦脸色发白，靠在了身旁的凤凰树上。
“司昊上神？你是说这片凤凰树林是司昊上神的神识所化？”
司昊羽化后，天帝就将苍月山列为禁地，只因这是五万年来的第一次祭礼，苍月山才得以重新开启，他们也才会有机会在次进到苍月山中来。
卿玦周身溢出几道淡淡紫光，这些紫光是卿玦的灵力所化，所以，卿玦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卿池缓缓退到了卿玦的身边，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刚刚卿凰会如此痛苦了。
但凡天上那些见过认识司昊上神的，无一例外的都给了他八个字的评价，无欲无求，上神楷模。
曾经还是少年的卿玦卿池二人，虽说是跟在司昊身后，实则不过是借着司昊的名头胡闹罢了，这样闯下祸来也好收拾。甚至连他二人也都觉得司昊是真正活在三清幻境之中，不在乎丝毫纷扰的上神，是以，当卿凰告诉他们自己和司昊在一起时，他们还嘲笑她是一厢情愿。可谁也没有想到，司昊上神他，对卿凰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卿玦周身的紫光慢慢消失不见，伤口也已愈合，他看着这满地的落花，低低道：“司昊上神羽化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卿凰，他的执念，是卿凰。”
----------------------------------树林深处，凡卿凰所到之处，皆有凤凰花相伴，花朵落在地上，一层又一层，如同娶亲时用的红毯，延伸到她不曾知晓的尽头。
卿凰顺着凤凰花铺下的小路，一路小跑来到一个清幽的木屋前。
檐下风铃随风摇摆，发出悦耳的声音，木屋顶上，覆满了厚厚的一层凤凰花。
卿凰颤抖着推开门，眼到之处，所见之物，卿凰的眼前渐渐凝起雾气，回忆不受控制般就这样冒了出来。
“等我们成亲了，就离开天界，去你的桃源抑或在凡间随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搭个小木屋，四周都种上凤凰树。嗯，对了，你喜欢喝茶，那我们就在木屋里多放几套茶具，省的哪天我要是把杯子砸了你再不给我进屋，还得让子羽把你的桐木琴搬来，这样我就可以每天听你弹曲子了，哦，还有，你还喜欢看书来着，那我得多去父君的琅環殿溜达几趟，替你多搬些书来。”
司昊一边安静听着卿凰掰着手指在碎碎念一边轻轻搂过她，轻柔的替她挽起鬓角的碎发，宠溺的问道：“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给我的东西，那你要什么呢？”
卿凰听见司昊的话愣了一愣，对上他的眼睛时绽开大大的笑容，伸手环过司昊的脖子，仰头看着他满足的笑道：“我有那么多的凤凰花，还有一个你，足够了。”
屋中陈设纤毫不染，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卿凰拨动琴弦，琴音依旧，摄人心魂。卿凰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司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吧，可是，你在哪呢？”
床榻上的锦被，朵朵凤凰花鲜艳夺目，卿凰侧躺在床上，五万年的忍耐在爆发后，令她只觉疲惫不堪，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