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州回来以后,段温甜借口陪公主游玩,从不上朝觐见。今日却为了上朝,起的特别早,心情也是格外好。昨晚李伶舟死活要与自己不醉不归,大家都喝得有点多,要不是蒋无心来得及时,恐怕是身份早已被李伶舟知晓,世界末日早已降临,也不会再看到今日的阳光了。
“呦,几日不见,驸马爷可还好。”长阶上江风一身黑色官袍,谄媚的问道。
“有劳江兄挂念,公主昨夜实在是折腾得我有点吃不消啊,这不,今儿个腰还有些疼。”段温甜洋洋得意的用手扶扶自己的腰。
“您也会吃不消啊,在漠北,我可是听说您很厉害呀。”江风笑道。
“哎,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江兄莫要在提,我还想多活几呢。”段温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这个江风自己早就习惯了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好,那我们就不说,哎,你知不知道,楚国来了使臣,皇上要今晚设宴,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赴宴。”
“这个,有所耳闻,但是不知突然派个使者过来,有何意图?”段温甜摸摸下巴疑惑道。
“哎,这不是咱该考虑的事,我们就是去凑个人数。”江风搭着段温甜的肩好像两人很要好一般,段温甜又不能够拒绝,只好不自在的跟着江风一起走。
“也不知道你这小身板,是怎么俘获那出了名的刁蛮公主的。”江风拍拍段温甜的肩膀笑道。
“也许是公主喜欢这个类型的吧。”段温甜苦笑。
晚宴设在御花园,楚国来的使臣不止一个,但这是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办得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这次可能来者不善。文武官员按照品位依次坐好,皇帝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方,两边分别是沐国臣子与楚国使臣。段温甜因为是驸马坐得比较靠前,李伶舟则是跟其他女眷坐在屏风隔着的女眷席位,不过,虽然隔得有点远,段温甜依旧一直都听得见那爽朗的笑声。微笑着摇着头。
“王贵,把宫里珍藏的御酒拿上来。”李成山威严的吩咐王贵,尽显帝王之相。
不一会,一排宫女太监每人手里都抬着一坛御酒。整整齐齐的放在每一个桌子前面,井然有序的斟满所有杯子。
段温甜不经意间看了眼坐在太子李嬴对面的少年,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不过此人一身贵气,锦衣华服,又是坐在使臣最前,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定是楚国的太子齐啸。正当温甜看着那人苦思冥想时,齐啸转过头与自己对视,段温甜自知这样看着人家有失礼仪,转过了眼神。可是齐啸一眼就知道了自己就是七月七那晚,自称是李伶舟相公的人,不过这本来就是事实嘛。段温甜脑海里还盘旋着齐啸看自己的神情,这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对呀,堂堂楚国太子,自己怎么会见过呢?莫非?段温甜立刻也联想到在离州的所见所闻,长舒一口气。
在场的人都兴致勃勃的喝酒说笑,场中皇室舞姬们舞得淋漓尽致,段温甜找不到说话的人,只好一个人闷头喝酒,欣赏歌舞。细细想来,这朝堂之上也就只有江风跟自己有话说。什么六部尚书完全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像自己靠着关系做官的人虽然大有人在,可她段温甜完全不是做官的料啊。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被齐啸叫停。所有人哑然,只见齐啸起身走到宴会中央,对着皇帝作揖道:“皇上,此次我父皇叫我来贵国,是想请皇上赐婚,将贵国的公主下嫁与我。我两国从我大楚建国至今,一直友好相处,若是能够联姻,更是喜上加喜。”
“哦,朕的公主倒是有几个,不过与你年纪相仿,且未婚的只有昱舟了。既然你已开口,那朕就把昱舟嫁与你如何?”老皇帝知道这是让两国关系保持良好最好的手段,只要不是伶舟,哪个公主他倒是都愿意,纵使也有舍不得,也要为沐国争取强大的时间,不得已而为之。
“禀皇上,小侄想娶的是潇辰公主李伶舟。”齐啸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吻,使得在场所有人讶异。谁都知道,这封了号的潇辰公主已经下嫁大将军之子段温齐,这个楚国太子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来找茬?
听到这里段温甜突然全身紧绷,想起来说些什么,可这是两国之间的事,自己一个五品郎中,哪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只好坐在原位静观其变。
“可惜呀,贤侄,朕的伶儿已经招了驸马,就是这位。”李成山说着指着段温甜。齐啸顺着方向看了一眼段温甜。两人第二次对视,只不过现在齐啸的眼神已不是刚刚的不解与温和而是愤怒加一点鄙视,段温甜也看得出齐啸也在压制住怒火。
“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指名要娶伶舟公主。”段温甜起身作揖问道。
“哈哈哈,你就是伶舟的驸马?长得这般娇弱,本太子还以为是个姑娘家呢。”齐啸没有回答段温甜的问题而是讥讽她。离得不远的段青云也是担心不已。
“太子说得是,我确实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但我们夫妻两人却是真心相爱举案齐眉,还要一起白头偕老,很感谢父皇和伶舟给温齐这个机会,温齐不敢辜负父皇和公主的真真心意,也替公主多谢太子殿下的错爱,恐怕不能如您的意了。”段温甜说话也是面带笑容文质彬彬,在女宾席的众人早已安静的听着屏风外的情况,段温甜的这一番话铿锵有力的窜进众人耳朵。一旁的好几个公主和大臣家的千金早已羡慕的看着李伶舟,她自己也是意想不到,呆子段温齐也会说这种话,而且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就在女宾席的段夫人也禁不住其他大臣家的夫人投来的羡慕,笑着直点头。
“本宫只是开个小玩笑,大家不必惊慌,哈哈哈。”齐啸知道自己遇上了个难缠的人,只好自己找台阶下,用玩笑话一笔带过。
“原来如此,您真是幽默,温齐还真的以为会失去公主,心里甚是忧伤,刚刚的话让太子见笑了。”段温甜也不愿咄咄逼人,顺从对方的意思。但隐约觉得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也许这不是结束,也许才刚刚开始。
“贤侄真是幽默,把朕都唬住了,哈哈哈哈,那贤侄觉得昱舟如何啊”?皇帝也知这是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机甚重的楚国太子的退身之言,便又回到刚刚的话题,但心里又为自己的太子李赢感到担心,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将来怕是敌不过呀。想着复杂的看了眼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的李赢。
“皇上严重了,小侄都说了只是开个玩笑,多谢抬爱了”。齐啸说完,退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段温甜一眼,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无碍无碍,大家就不要谈论此事了,来来来,举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李成山也给了齐啸一个台阶举起手边的酒杯。
众人虽对于刚刚的事情丈二摸不着头脑,但皇帝都发话了,也都举起杯子附和。
屏风后女眷们早已吵得沸沸扬扬。“伶舟姐姐好幸福啊,能够嫁给驸马姐夫这样的男儿”。刚掉了门牙的小公主琪舟双手抱在胸前,羡慕的望着姐姐李伶舟。
“咦,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他就是一个呆子。”李伶舟心口不一的脸已经红得像个苹果。人呐就是有一种心理,那就是别人夸,自己就贬,别人贬,自己夸。这大概就是恋爱中的人矛盾不能解释的一面。
“好了好了,大家就不要说伶舟与他的驸马了。”端庄大方的长公主冠舟替伶舟解围道。
一切恢复正常,大家又开始自己谈论自己的话。对面的使臣中,一个蓄着胡须的使臣看了一眼段温甜,眼神里好像看穿他一般。
散场后,段青云携夫人儿子和媳妇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赶回将军府。李伶舟因为刚刚段温甜的一番话,对她的好感倍增,像个孩子似的挽着段温甜的手臂。同样散场出来的齐啸和刚刚看段温甜的使臣走在段家一家的旁边,那人晃眼与段夫人对视,段夫人并未察觉,挽着段青云先走了。那使臣眼神就像刚刚看段温甜的眼神一般奇怪,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驸马与公主果然郎才女貌啊。”齐啸上前对二人说话,冷峻的面容,依旧盛气凌人。
段温甜闻声道:“借太子吉言,我与公主就不作陪了。伶儿,我们回家吧”。说罢,挽起李伶舟的手,从齐啸身边走过。段温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样对待李伶舟的追求者,竟有一些小得意。
“哼,段温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守得住你这驸马都尉的头衔。”齐啸恶狠狠的自言自语。
“太子,我们也该休息了。”一旁的使臣将一切看在眼里,作揖请主子回去。
“尤环,你派人查一查这段家。”
“是,太子。”
“走咱们去会一会他们的西王。”齐啸打开折扇缓步向前。夜风仿佛将刚刚的不快吹散,又或者对他来说,眼前的根本谈不上阻碍。这是一种必赢的强者姿态。
李成渝一家自进宫以来,住在以前李成渝还是皇子时的寝宫,一直没说回封土。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李成渝看见齐啸的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
“哎,王爷也太见外了,你我二人还说这些?这阵子王爷不在漠北,军士们没有停下训练吧。”齐啸先入为主的坐下问道。
“他们拿着本王的俸禄,练得勤着呢。”李成渝笑笑答道。
待二人坐必,齐啸便询问段温甜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驸马颇有兴趣。
“这个驸马可不简单呐。”李成渝还在为段温甜强行把自己请回来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将漠北边城西王府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齐啸。
“原来如此,有意思,有意思,尤环,你有何看法。”齐啸转问站在身旁的尤环。
“禀太子,老夫以为,此人定会是我们计划里的阻碍,必须除之。”尤环面露阴险之色道。
“哦,你为何只见一面就看出此人的不简单?”齐啸见一向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的尤环说出这种话不禁询问。
“这只是老夫的感觉,得等探子查清段家才能肯定。”
“你呀,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说凭感觉呢?”尤环的回答并不是很令齐啸满意,便训斥道。
“太子说的是,是老夫糊涂。”尤环赶紧弯腰道。齐啸也并非真的生气,对于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老人,心里也还是有一些敬重的,毕竟只是这一次,楚国皇帝怕儿子年轻,才让身为太子师的尤环陪同而来的。
两个人在西王的寝宫只说了一会就离开了,一是怕人发现,二是齐啸觉得这个西王并没有楚国皇帝说的那般精明能干,与之交谈便觉得这人是个俗人。
房间烛光明亮,齐啸质问道:“老师,你不必瞒我,说吧,发现了什么”?
“老夫看见了前朝皇后周冰画。”
“什么,在哪里看见的?”
“正是沐国大将军段青云之妻,我也只是看了一眼,不知是否是眼睛花了。”尤环不太肯定。
“次事事关重大,你要好好查查,若如你所说,那便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伶舟,你始终得是本太子的人呀,哈哈哈。”齐啸不明所以的笑个不停。
大将军府内,段温甜询问道:“公主,你与那楚国太子可是见过面”?
“怎么,你吃醋了?”李伶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调侃道。
“公主莫闹,我只是想问一下。”段温甜正经的再问,脸却因为李伶舟那句话微微泛红。
“好啦,我说就是了,看你委屈得。”李伶舟站起身转着甘蔗开始回忆。
在沐国御花园小池塘边上,一个小男孩正在池塘周围看池塘里的金鱼,开心的撩开衣袖伸手进池塘里,欲捉住在那阳光下晶晶闪亮的金鱼,手越深越长,谁知脚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害怕的在水里挣扎喊救命。一个小女孩路过见有人在池塘里挣扎,水花四处飞溅,叫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把男孩救了山来。
男孩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救自己的伶舟公主。虽然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在男孩眼里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不禁盯着小伶舟看。
“呀,你醒了,我是伶舟,看见你掉进水里,就把你带来我的寝宫了,嘻嘻。”伶舟两瓣大大的门牙随笑声露出来。
“谢谢你救我,我叫齐啸。”
“不用谢,可是你的衣服湿了,这里只有我的衣服适合你,就让他们给你换了。”
齐啸看着自己一身女孩的衣衫,脸红的看着伶舟又再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父皇教我,见人有难,不可袖手旁观,能帮则帮,反正拉你上来的不是我,你要谢就谢他们吧。”李伶舟指着太监宫女道。
“咦,为什么你一个人在池塘?没有人陪你玩吗?”天真烂漫的伶舟奇怪的歪着头问齐啸。
“我觉得他们太烦人,甩掉他们,自己玩。”
“你这么淘气,会被打屁股的,我一不听话,我父皇也是打我屁股。”
齐啸一听一个小女孩被打屁股,呵呵呵呵的笑起来,因为他的妹妹也是个公主,可从来不会挨打。两个孩子的笑声回荡在伶舟的寝宫,画面渐渐模糊。
“原来如此,公主没想到你曾经也那么善良可爱过。”段温甜听完李伶舟的回忆摸着下巴夸赞。
“那是,你以为像你,整天板着个脸,像谁欠你钱一样。不对呀,段温齐,什么叫曾经?你给本公主解释解释”?李伶舟自夸了一番才发现被人家拐着弯的骂了。拿起甘蔗就要打过去。段温甜自然不会让自己被打,跳起来,轻松躲开。笑嘻嘻道“可是,有时候处处留情可不好。你看,都十年了,人家还对你念念不忘。”
“什么留不留情的,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知道什么啊。”李伶舟被说急了道:“要说留情,谁比得过你,哼”。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那些了。话说回来,这个楚国太子是倾心于公主多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就打道回府呀。”段温甜又坐下道。
“你就是整天疑神疑鬼,我都嫁与你了,怎有可能再嫁他人”?
“公主有所不知,我是怕你被抢走呢”。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只见伶舟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李伶舟又被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想再确定这个来之不易的幸福,李伶舟又问道。
“我段温齐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媳妇被抢,换成哪个男子都会这样做的。”段温甜心虚道。不过,这也算是许诺吧。李伶舟走过去,缓缓抱住段温甜,没有贴近,只是轻轻的靠近。段温甜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既害怕,又自私的享受着这样暧昧的空气。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段温甜又借口读书,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关上房门,背靠着门大口的喘着气。见段温甜急急忙忙进来的蒋无心正准备敲门,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为什么你总是忽冷忽热,前一会还说不愿意失去我,后一会就要留我一人独守空房,刚刚还感动着的李伶舟,这一刻两行泪不自觉的滑落,其实并不心疼,只是有那么一点难过,一点点点而已。朦胧中又见那人的笑脸。哽在喉咙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伶舟,对不起。”段温甜躺在床上心里默默道歉。但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有那么一些时候,真的希望自己就是真正的段温齐,那样就不用害怕身份被发现,那样就可以紧紧抱着她,那样就可以让她聆听自己快得就要停下来的心跳,那样我就可以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