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年少,单恒第一天来山上,当时正是正午,开伙时间一到,师兄弟们都匆匆冲向膳堂时,领了自己的午饭,各归各位坐好,就看见这么个家伙,端坐在最靠近米饭的地方,细细咀嚼,还是大师兄催促他,做个自我介绍,他才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仰慕剑法来到此处,请诸位多多指教的话语,哪知道这家伙开口就是,“我是一个读书人,自幼饱读诗书……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在我看来,诸位日后还要多读些书啊。”
这一下膳堂算是笑开了锅,习武之地,来了个书呆子,第一天就动员大家去读书,这兄弟真是……习武之人,读书的本来就少,大家都更向往舞刀弄剑,快意恩仇的生活,有谁会愿意成日呆在厢房,沐浴焚香习文吟诗呢?
他一时不明所以,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引得大家发笑,扯了扯大师兄的衣袖,困惑地看着大师兄,却发现大师兄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他又看看大家越笑越欢,便也跟着笑起来,又正色认真地说了一句《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又一轮笑声更甚,他这会才明白,自己被大家嘲笑了,心里想着,从前自己这么向着爹爹叔叔们介绍的时候,他们都是伸出手指夸奖,或是默默点头赞许,怎么现在却是这样,送自己上山时,爹爹明明说山上有很多小伙伴,既可以陪我诵读诗书,又会带着我一起习武,希望我历练些时日,归来时能成为单家的真正好男儿,可是小伙伴们一点也不友善,怎么想也不明白的他有些委屈,深深埋下头去。
正当师兄弟们有些笑抽了气时,师父默默走了进来,一言不发,这一下,笑声瞬时收住了,厉声责问,“你们在笑些什么呢?是觉得新来的师弟长的很好笑么?还是他说的话很好笑?”
师父牵起他的手,摸摸他的头,示意他不必委屈,“亦善,身为大师兄,他们不明事理起哄一团,你也跟着胡闹么?”
“师父,亦善知错。”大师兄连忙跪下身去请罪,半挺着身子,见师父久久不回话,便转身面向单恒,“单恒师弟,对不起,方才是我无礼。”
见大师兄已经俯首认错,大家自然纷纷如此,“单恒师弟,请原谅方才我们的失礼举动。”
都以为师父会有下文宽恕,但师父只是看着膳堂外的天空,拉着单恒走了出去,带他走到膳堂左侧的刻有一面“律己”的石碑前,只是让他认真地看,完全没有被理会众人,端端正正地跪着,不动不言,腰背渐渐有些酸痛,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炷香之后,师父牵着他的手,回到了膳堂,仍旧没有理睬众人,只是问他:“单恒啊,告诉师傅,刚刚你看见了什么字?”
“律己。”他有些迟疑地回答。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律己!”他忽而站直了身子,响亮地喊出来。
这一声,惊到了正跪着的自己,师父原来是在责罚我们不够严于律己,师兄弟间都左右看看,面面相觑,一时却又明白过来,双手交叠,头叩在手心上,整个身子俯下,齐声请罪:“弟子未能严于律己,请师傅责罚。”
师父终于发了话,“那便罚你们轮流打扫膳堂,打扫当天再去劈柴三斤,以示惩戒。”说罢,转身向膳堂外走去。
单恒凝眉似乎想通了什么,叫了一声,“师父,”见师父停下脚步,跑去师父面前,开口说道:“我还看见了,宽人。就在石碑的后面。对不对,师父?”单恒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师父扭过头,笑着看他。
“那就是说,师兄们的惩罚可以免去了,是么?”
师傅再次点头,单恒有些雀跃,他在为我们求情,一丝窘迫染红脸颊,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师兄们快起来吧。”众人起了身,一同目送师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