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戎州云水间西北的夜晚没有柔情,天黑得紧,几点寒星,一弯钩月,剩下的便是带着沙尘的烈风。
单恒坐在靠窗的桌边,看着天上几点寒星,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思量。自己还是答应师兄了,但想起离山前,师父对自己的嘱托,便有些后悔这次的轻易答应。
临下山前,自己在房中收拾着行李,师父走到他身后,轻唤:“单恒。”
“诶,师兄,”应了一声,这声音似乎不是师兄呢,那是,心里一慌,手上也停下动作,转身刚要行礼,“师父,弟子……”
师父笑了笑,偏了身子,让出路来,方便自己去床侧柜中拿些衣物,“没事,你接着收拾吧,为师找你,只有一句嘱托罢了。”
再度停下手中活计,端正地作揖,抬头问:“师父,有何教诲?弟子定悉听教导,恪身守之。”
师父平静地走到自己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一句嘱托,虽说清筵是你师兄,但他心性好强,你生性平淡,下山后,为师希望你能照顾着他点。”
欲跪下领命,弯身时却被扶起,未待开口,师父便说:“这嘱托是个人所希望的,不必行什么师门规矩,只是望你能答应而已。”
郑重地点了点头,“徒儿答应,定在游历期间照顾好师兄,还望师父在山上修养,勿要太过操劳,每逢秋冬之时,注意身体,待我与师兄平安归来。”
师父答道:“如此甚好。”顺手帮我收拾行李,最后把佩剑抽出,在光下审视了一番,才交回自己手里,便转身离去,喃喃一句,似是说与自己听,“正身如剑。”
脑中又是师父的面容,单恒心中一顿,自问一句:“师父,徒儿不知这样答应师兄算不算轻率?但是,徒儿定会做好师父嘱托之事。”这般想后,单恒便叫了店小二送些水上来,打算小洗后便上榻安寝,明日还要赶路呢。
另一间客房里,牧雁也在望月,他踱着步,心中也有一番思量。
今日又收到了那人的来信,武擂在即,他倒是不慌不忙,还有空花心思去喂养出一只白羽红纹文鸟,怎么就苦了我四处奔波,为了他那一份重托。
自嘲地笑笑,心里却是感激于那人的坦诚相待。
三年前江陵秦淮坊自己如期赴约,那人身着金丝锦绣袍在主舟舫头,迎风而立,见自己前来,眸中有些阴沉,“牧兄,早了三日到江陵却迟迟不来见我,莫非是嫌秦淮坊不够雅致么?”这人虽这么说着,却已抬手示意什么,刚想请罪解释,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吟,“牧公子,这云卷新茶已泡开,还请品尝,指点一二。”
“如飞,”自己转身叫出声来,柳兮庄二庄主燕如飞,是我的儿时故友,“原来你真的在此。”
“雁哥哥,你不打算接过这云卷茶么?我可是举累了呢。”燕如飞端着茶盘,向前一递,自己伸手接过,细嗅细品,正欲咽下时,那人忽而凑近,叹了口气,来了一句,“看来小雁雁还是喜欢绝色佳人啊。”
“咳咳,”被茶呛着的我,有些狼狈,正想就近接过燕如飞的汗巾,那人却身子一挡,眼中满是戏谑,“小雁雁,用我这条吧。”说罢,缓缓掏出方才挡住身子时,从燕如飞手中夺过的汗巾,递到我面前。这下算是知道根本不用解释,分明就是这人故意的,秦淮坊的通行令都是限了日期的,早些来,也上不了船。至于为何会提前到秦淮三日,还不是因为这人天天用雁书催促,每到一个落脚处,便总能看见催促的字条。
置气地接过,擦了擦嘴角,回敬道:“可是秦淮坊的风土人情太醉人,纵使身为男子的你也不免想用汗巾招客了?”
那人僵住了身影,轻笑一声,“这下扯平了。牧兄不要再计较了吧。”
这句话说的,自己一时便没了言语招架,总归是做客秦淮坊,但是究竟是谁在计较啊。
燕如飞取回了汗巾,丢给丫鬟去清洗,并顺手屏退了周围的侍人,开口道:“你们少些调笑,时间不早了,快谈正事吧,我就先下去了。”
“牧兄,”那人收了笑容,稍严肃些,“这次约你来,只有一物品想要交托给你。”
“哦,那是何物?”靠近一步,他从袖中掏出了玉牌,塞入自己手中,自己用指尖摸摸,这个字纹,一丝难以置信地惊讶,“难道是?”
那人点点头,只是问我,“你可愿意收下?”
“魂断么?”认真看了看那人的眼眸,有一种平静,自己很快意识到,那种平静之下,是深深地信任,又紧紧握住了玉牌,那个字纹似乎刻在了手上,“好。不过有一个问题,秦淮坊一战,世人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都猜测是与易宿之死有关,而今我只想问莫非与这玉牌有关?”
那人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吧。他介意的是,我没有事先告知他,我用了他所不耻的方法取胜,但这玉牌之事,他并不介意,你安心收下吧。”竟然有些厌倦疲惫,那人少有流露这些情感,总是一副嬉笑的样子,而今却……
“我会好好经营魂断的。”没有去直接安慰,自己知道,他并不需要这样的说辞,但这魂断组织倒是可以好好试用一番,比如说,彻查易宿之死,以示忠心,排除异己之辈,刚刚接手一个组织,毕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就知道小雁雁不会让我失望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那人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常态,笑盈盈地离开。
“再不换称呼的话,以后你可得当心路遇魂断。”这一句逗趣,自己便不再纠结,也玩笑似的威胁着回应。
“那我等着,其实我是希望早些见到这一天的,毕竟魂断的杀手很有个性,不怎么愿意听人调令呢。”人已经走远,这一声是隔空用密音传来的。
在心里说了声“珍重”,自己便离开了,魂断,终究是要靠自己去征服的。
这份重托至今已经三年,忠于自己的已经留下安心任用,不忠的、犹疑不定的都清了个干净,这不是一个人的努力,记得刚刚接手不知如何时,那人派来了密使,只给了一份魂断所有人的名单,和一只点了朱砂的毛笔。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红色,杀伐,他只需自己选些人来培养成心腹使用,剩下的点个叉,他便会处理了。
而今,该收些新人充实魂断了,只是不知道席清筵和单恒两人实力究竟如何,情报上说二人是紫阳道人的闭关弟子,下山历练。若能收为已用,也是不错的选择。也罢,今晚便去试试功夫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