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宋府宋天远刚下马就在家门口见到宋弦歌、宋天凌一行人,宋弦歌一看到他原本郁郁寡欢的脸顿时舒展开,奔到他面前,“三哥你回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天这么冷你怎么还骑马,坐在马车里头不是更舒服些?”宋天远低笑一声只揉了揉她的发,然后看向弦歌身后那个玄衣男子——宋家二少爷宋天凌。
玄衣男子清俊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前额一绺发丝稍稍垂下遮住左眼,束发的玉冠将发丝束得一丝不苟,一身玄衣衬得他原本阴柔清俊的脸庞带上些许凌厉,即使看见久未见面的三弟也只是稍稍点头就径自回府了。
“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天凌怎会都在家门口?”
宋弦歌笑嘻嘻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顿了顿不答反问“三哥,如果小妹违抗圣旨是不是会拖累咱们宋氏一族?”
宋天远停下脚步“难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又做了什么事?”脸上神情满是不耐,他根本就不想离茯苓百步远,却碍于这俗世的繁文缛节与她两地分离,本就烦闷还要看那不知死活的太子跳出来捣乱,手紧握成拳,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不能让怒气脱离自己的掌控,要是被怒神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风凉话。
“三哥你别生气,弦歌只是问问,不一定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刚才圣上派人来说婚约的事……”,宋弦歌缩缩脖子噤了声。
“此事跟天凌提了吗?别让他由着太子胡闹,万一事情覆水难收凭太子一己之力无法挽回”,届时别怪本君拆了他太子的东宫。
弦歌不说话,只把身上的大氅拢了拢,脸上一片愁云。眼看就要除夕了,家家户户团圆的时候,自己不仅见不到心上人一面,还要担心他在边关会不会有性命之虞,整日一颗心就那样悬着怎么也落不了地。
“依旧还是睡不好?那些梦还是一直缠着你?瞧瞧你自个儿都消瘦得不成人形了,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他?只有看到他真真实实在你面前了,你的所有忧惧才会一扫而空,对吧?”
宋弦歌像被惊住般猛然抬头看着他,她的眼中有恐惧、脆弱和那不容忽视的隐隐燃起的希望,她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三哥,好似在等他确认什么东西。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既然担心就去见他一面,你为他学会了骑马射箭,难道你不想让他看看现下的你已经不再是他口中那个只能由他护着的小丫头吗?”这些话无疑给了她很大的力量,她眼中那株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飞速抽芽长叶,她想,她当然想,做梦都在想的事怎会不想?
“三哥,我想,我想去见他”,原本婉转动听的嗓此刻带着沙哑,那灿若星辰的水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好,既然想便去做吧”。
“我明早天一亮就起程,还请三哥转告爹娘不要为弦歌担心”,宋弦歌扬唇浅笑,那模样真真是绝美无双。
宋天远看着她的笑如释重负,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欢快的步子,心下忽然想起那个远在苍云的茯苓,不知她的身子是否已无大碍?有好好吃饭吗?想到此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才几日不见竟……思之如狂,呵。
天色渐渐暗了,入夜后的如意镇很是安静。
如意镇坐落在北淮的边陲,这是个小镇却有着最强的兵马,英勇神武的璟王夜煦沉带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亲兵在镇子的边缘安营扎寨,守住这个最重要的通道。如意镇虽不起眼,但只要查探过如意镇的地势就知道,只要攻下如意镇,往北可直取北淮,朝西可攻下西定,而往东则可以撼动翱东安定的局势。所以如此险要之地当然是兵马日益强大的凤南国眼中的瑰宝,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攻下这座小镇。
军营大帐中,案后的男子专心看着兵书,横飞入鬓的眉轻敛,眸中略带疑惑。帐外的营火熊熊燃着,偶尔有树枝发出“哔剥”的声音。忽然一名守卫从远处跑来,“报!军情有变!”
案后的男子闻言抬头将手里的竹简一收,“传”。
“玉颜峰往北一百里有伏兵,据探子来报敌方有二十余人”。
男子黝黑的脸上忽然扯出一抹笑,那笑带着嗜血的兴奋感“如此甚好,就怕他们不来,来了就别想再从玉颜峰走出去,传令下去,玉颜峰那一带的暗卫可根据自己喜好抢夺人头,杀敌最多者可告假回家与家人团聚外加赏金千两!”
“是!”来着领命而去。
男子起身走出主帐,颀长挺拔的身形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大概是久经沙场使得肤色黝黑,但是竟一点都不难看,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炫目的古铜色令人移不开眼,乌发随意往后一束又给人一种慵懒如沉睡的雄狮般的错觉。
每年岁末,将士们一个个都思乡情切,而他似乎忘了思乡是什么味道,不仅仅只有思乡的味道,就连自己的一些过往都想不起来。虽然很多时候脑袋里有什么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干脆也不去想那些,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跟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自己两年前年少气盛,一次轻敌造成身中数箭,其中一支箭直射入脑,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所以只是丢了一些记忆也没什么关系吧?
一座营帐前站着一个女子,女子朝着他浅笑,他甩甩头甩掉那些乱哄哄的事,扬声道“凤儿怎么这么不听话,风寒还未痊愈这个时辰还不睡,成心让本王担心,嗯?”
女子娇柔道“凤儿不敢,只是……看不到爷凤儿睡不着,您跟人家一起睡嘛~”
夜煦沉朗声大笑,一把搂过女子走进帐中,虽然心口莫名的钝痛惹得他不快,但好似为了赌气,他直接将那钝痛忽视。
翌日“爷,木统领在此次伏击战中杀敌最多”,跪在他脚边的将领正在上报昨夜奋战的结果,他心不在焉听着,随口说道:“好,那就按令行赏”。
“回禀爷,木统领说他不要这次的赏,只说要让一位家眷在军中过除夕,还望爷恩准。”
夜煦沉扬扬眉,一脸兴味道“准”。
帐外的木喜上眉梢,搓搓手朝手心哈口气,心里是兴奋又激动,把袖里那封信反反复复又看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哈哈哈主子竟然来如意镇了!主子还会留下来过除夕!今晚怎么睡得着!明日明日就能见到主子了!但是……他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看那顶有着纱帘的营帐,哼,看你这狐狸精还能蹦跶多久!
第三日木期待的日子终于来了,在接到宋弦歌的那一刻木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但一想到主子即将面临的问题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主子提个醒总归还是好的吧?
“主子,那个,爷他现在跟以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身边有个叫凤儿的姑娘了,而且没以前好看了,而且主要是他失去记忆了啊!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木你说见到我他会不会很开心呢?”显然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给主子泼冷水,这一认知让木不敢再说话。而情绪高涨的宋弦歌自然没发现有些反常的木,只想着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前面就是营帐了,宋弦歌只觉得整颗心要跳到嗓子眼,呼吸也有些不平稳。
刚练完兵大汗淋漓的夜煦沉正准备进营帐沐浴,一个软软的身子奔进怀里,来人似乎跑得急差点跌倒,下意识的伸手托住她的身子。
转头只见一张绝美的脸映入眼帘,夜煦沉呼吸一窒,破天荒的觉得这个人就该待在自己怀里,就像上天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美人的眼角挂着泪珠,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呐。
木在一旁傻笑,“爷,这位姑娘怎么了?”一道娇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顿时让傻笑的木敛住笑意,夜煦沉身形一僵轻轻放开宋弦歌,宋弦歌由重逢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神色一凛看向他身后那个一身鹅黄袄裙的女子,那女子睨了她一眼勾住夜煦沉的手臂,宣誓主权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宋弦歌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沉声问道:“夜煦沉,她是谁?”气急攻心,她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显得咄咄逼人。
“爷,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敢对您这么不敬?”说着那女子往夜煦沉怀里缩了缩,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这一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而夜煦沉竟然不推开她这一点更让宋弦歌大为光火,“你不要得寸进尺,离他远一点!”
那女子不仅没有远一点反而更近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宋弦歌握成拳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直直看着夜煦沉,满心盼着他说一些什么。
夜煦沉只不悦的抿了抿唇,不放开那女子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只觉得整颗心如坠冰窖。
巴掌还未落下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下,手腕被一只黝黑大手紧紧扣住。她循着那只手看过去,睁大了眼想要再看清楚些——自己这些年来日思夜想的情郎。
“即使本王准了木统领的要求并不表示可以让你在这儿当着我的面掌掴我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那只手的主人如是说。
万箭穿心的痛侵入五脏六腑,怒极反笑的宋弦歌仰天大笑,“我以为我是谁?我以为我是你夜煦沉的心上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木出声打断,“主子,爷失了记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您不要怪爷……爷他什么都……”话还没说完看到转身朝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的主子,木“扑通”一声跪下,似乎听到了骨头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顿时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站得近的士兵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尽职充当好背景,连呼吸都放缓了。
终于,宋弦歌瞥了一眼夜煦沉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木轻轻摇首:“你瞒得我好辛苦,你该知道的是就算失去记忆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一事实。既然忘就忘彻底吧,这辈子,我宋弦歌与你夜煦沉恩断义绝!”
说完宋弦歌转身便翻身上马,而不知何故原本灰蒙蒙的天此时竟下起雪来,跪在地上的木猛然回过神来起身就要去抓缰绳却捉了个空。
火红的披风扬起,马背上的宋弦歌没有回头,只是背挺得笔直,身姿傲然的消失在树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