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申洪身为忠义之士不肯答应,岳父千般劝说,才勉强可以。两人回到家中,秦申洪的童养媳出落更加大方,因此心里十分不称意。岳姐也不是省油的灯,来之前已想出许多办法除掉她。事不半月,童养媳果然西逝。秦申洪悲痛欲绝,后来只好将岳姐扶正。秦申洪与岳姐完婚后,依旧南征北战,夫妻二人聚少离多,留岳姐独守空房。
“岳姐不甘寂寞,竟与秦申洪的侍卫勾搭上了,两人你侬我侬,干出了许多不见人的事。后来东窗事发,秦申洪大怒,声称要休了岳姐,但战事紧要,也搁置了此事。岳姐反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一次秦申洪回营,岳姐偷下小毒于秦申洪吃了。第二日又是出兵打仗,不成想药力中途发作,跌下马死了。原来秦申洪那童养媳的魂魄自死后一直不肯离去,守候在相公身旁,如今秦死,两魂团聚,啼哭,因那夫人已死有些了时日,若在不去阴府勾对,则永世不得超生,堕入阿鼻地狱。故秦申洪命夫人赶快勾对,夫人只愿与秦一块,秦痛苦不已,悔恨娶了那毒辣女子。
“而岳姐毒死亲夫后仍不知消停,挑逗秦家的大儿子,大儿子素日看不惯这南方贼娼妇,那里肯搭理她。岳姐倒也伤心,又是一毒计上身,她趁无人时告诉秦大,若不从她,便要秦父母不得好死。秦大只是不搭理她,说父母由她保护。岳姐见他软硬不吃,到了晚上,竟将自己所室倒了油点了起来,还顺手把正堂放了一把火。秦大忙里忙外,自然先去救父母,等救了出来,秦父秦母见岳姐不曾出来,忙令秦大去搭救于他。秦大不愿去,为顺父母心意,只得去了。岳姐还闹了会不愿出来,被秦大扇了一耳光才出来的。就在秦大救岳姐时,火成了势,染着了院落里的枯树,大红棍砸在了秦父身上,死了。秦申洪勃然大怒,撞进了岳姐的身体,本打算将她带入井里算了,又想如此太便宜,便带着她装傻,在市井热闹处脱衣骂人,丢尽颜面。
“而此时县爷的儿子领着一群流氓胡玩,看见了岳姐。小县爷不仅看她模样不错,行迹又是如此放荡,不觉动了心,竟将她带到了下处,洗梳停当,真真如仙女下凡般,依旧是痴呆不化,一心寻屎吃。小县爷不肯放弃,又请来了巫婆,这巫婆道行却深,说是一怨男怨女变的冤魂,撞了体。那女人气势薄弱,怕是再不回去,魂魄便要永世不超了。因此言于小县爷是否将那女鬼彻底铲除。县爷言必,巫婆做法,果然来一白色厉鬼纠缠不放,而夫人魂魄愈发虚弱。而最后期限,七七四十九日已过,如今夫人的魂魄只有一条路可走,魂飞魄散,于人世消散。
“秦申洪大怒,费了挣脱了缚束,但已元气大伤,两魂只能躲在阴凉肮脏处苦修,夫人地魂魄惶胡不定,似乎随时有可能消失。她便要将自己剩余的全部灵魄转移到秦申洪的魂魄上,好为两人雪恨。秦申洪只好含泪答应。
“有数日,大雾冥冥白昼而晦,九天玄女降焉。乘丹凤,御景云,服九色彩翠之衣,见这沦落的魂魄这般有情,不免同情,遂道:“我九天玄女也。授帝以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一遁甲、六壬步斗之术,阴符之机,灵宝五符、五胜之文。遂克蚩剪神农之后,诛榆冈于阪泉,而天下大定,都于上谷之涿鹿。如今见你二人这般恩爱,只是我已无法克三界之规而使阴魂不散,夫人你且放心而去,这汉子,想来你是尘缘未了,且受我这一露。”说着,秦申洪感觉一寒凉露水撒到头顶,顿觉神清而气爽。“此露可使你隐于阴官千日,而使魂魄不散,到时后速去勾对,还可投世为人。”说毕,不见了踪影。二魂赶忙叩拜,这时,夫人的魂魄被七八股邪风上来撕扯,秦申洪欲赶却丝毫不起作用,夫人嘴里痛苦的喊着‘已无下世,永别了!’‘这时我虽可以喝了孟婆汤忘却所有,只是这以后千世万世再没有你,有什么意思。’‘一世已太短…’话没说完,一阵狂风吹过,阴暗散去,夫人的魂魄永远的消失了。
“自此之后,秦申洪的魂魄日夜如一日,仅仅两年便训服了当地山下隐着的阴九浊,这阴九浊乃一上古至邪之物,被黄帝率人压在地槽之下,积聚怨气,闻者皆闻风丧胆。秦申洪如何不知这阴九浊之厉害,故虽训服,亦不敢使其出,只是用其怨气化作的小蛇罢了。秦申洪逐渐既成,便命阴浊小蛇去取岳姐性命,自然立刀见影,岳姐断送了性命。不成想那阴九浊靠方寸之地连接了外出,便一直散发着怒气去破坏整个世界,一时方圆百里阴尸怪魂密布,见人皆啃杀,一时人心惶惶。
“秦申洪走火入魔,转眼千日已过,也无去阴曹勾对之意,直至魂飞魄散。那九天玄女知道了大怒不止,心知原是自己纵容世间恩怨情仇之事所致,遂与阴九浊恶战,方圆人户尽死,土地荒墟,遮天蔽日不见白昼。那阴九浊下连地心,法力无边,九天玄女只把它固死,斩断,做了神灯,多赖神灯照耀,此地方保平安。只是一旦阴云既成,虽阴九浊头颅难以做怪,下体可散出邪气,祸害人间。这里昼夜长鸣,俟到人来居住,也不分昼夜,舍身耕耘,几世下来竟不用睡觉了。”
“原来如此,却终究是人所做的怨果只是平常人不睡八九日便死,这如何能够?”
“睡觉究竟为何物,只不过休息罢了,族人多食饭食,也能抵过。”
“不知你族人寿命如何?”
“这寿命为何物?”
“可活多久?”
“原谅我难以相告,此地无日无月,如何计得。只是感觉无穷无尽,又突然而死,倒惹人害怕。”
“如此生活可有烦恼。”
“烦恼倒是有,有时这烦恼简直逼的人欲死。”
“说来。”
“还是这无穷无尽的烦恼,万事纷杂,没有头绪,若遇上烦心之事更是难以驱散,逼人发疯。”
“想来也是。这样说来,我不能留在此地了。”
“为何?”
“我要睡觉。”
“初,自然难以习惯,日久方长,便不思睡眠,此地食可果腹,邻里恩爱,有何不好?”
“死倒不怕,怕这不知休止。”
两人又侃了会,许久听窗外没了动静,便来了门,又是白日当头。
“只是不知当初人为何如此辛苦,竟不知休息了?”尹清笙问道。
“那要问你了。初,此地与外地并不间隔,你可明白了?”解幂道。
尹清笙思虑片刻,道:“了然。古人有: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之句,又有‘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之句,日头不落,他们又怎敢休息?”
“我亦不甚懂,大概如此了。”
“真是千古的悲哀!如今此地隔离四处,倒是好事了!只是,如今不必如此繁忙,仍旧不睡又是图何。”
“所言甚是,族人耕了地,只能变着法找乐子,又常常不乐,不如睡觉了。”
“那便令他们睡了。”
“如何睡?习性难移。”
“习性难移,你族人也能不睡了,又怎不能复睡?”解幂无话,噎了半晌,道:“随我去看一人。”
说着两人来到一瓦顶之家,只听房内有人鬼哭狼嚎般,尹清笙心里发怯。解幂走上前去,叩了叩门上铁环,须臾,一妇人看了门,只觉一异香扑鼻,身着一青棉衣杉,长容鸭蛋脸面,不施粉黛而动人。只听她莺声道:“不知是谁有何事光临寒舍?”
“瞧瞧大奶奶,顺便找了个能言善辩的主,给奶奶解闷。”
“正好,大奶奶如今又闹呢,如何是好。”说着给尹清笙道了福,尹清笙陪礼道:“在下伍异,见过了。”
解幂听他叫自己伍异,也有些惊讶。说着三人走进,见正堂之上一模样夸张头发凌乱的凶狠老妇人在大吼大叫,身上还系着绳,固定在椅子上。
“老东西,带我走,这一群没种的爬灰仔子,生孩子也没种!妈的儿,放我走,让我死。”骂完又垂下头伤神,泪流个不住。
“你们退下吧。”那小姐对着侍人道,“这便是我可怜的老母,我老父大概很久前因在山中突遇大雨,被鬼怪撕吃了,自此之后就一直…”
“作死的奸妇人,滚,滚,找人操去,啊…”那老母又仰头大叫。
“真苦了你了。”解幂可怜道。
“什么苦不苦,亲娘见的,我老父死后,老母也支不住,一心要去寻死,这都三年了,她对老父的念想不减反增,时好时坏,真愁死个人。”
说着走到老母跟上,耳语道:“我给母亲找了个先生说故事里。”便眼色伍异。伍异那想到是真,又不好回避,只得边想边来至跟上,道:“给寿星请安。”
老母如中了魔一般:“什么是寿星?”
伍异自知失言,忙拿话叉开:“我给母亲说个故事吧。说是有这样一户人家,生有…”
伍异实则把自己与杜晶鸳的故事稍改说了出来。那老母入了港,侧身倾听。小姐与解幂相对而笑。一时讲毕,老母稳定着垂头不语,小姐走上前道:“母亲这故事如何?”那老母忽然抬起头,竟是满面泪痕,又怪声道:“天下有情人生不能度日,只能两两相隔,思不可触,啊啊!活着有甚意思,让我死了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