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尹雪梅去给大哥送药,便不见了大哥踪影,一连找了许久,以至于闹出后来的各种事项,原来尹清笙本是心疾,整日在床,思念过度,身子便一点点虚弱下去,心境到了极点,眼见就要西去了,心里下念头,何必死在家中闹的家中煞气,当夜他扔了准备自弑的绳索,拿了点银两衣屋,涕泗交流,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枉痴村。
一路不敢休息,紧赶慢赶,日子大概也过去了七八日,尹情笙形影相吊,徐徐独行,饥饿了就随便在路上买点东西或者干脆拾点东西吃了,一路都是配套的原野,连个河沟什么的也不曾有,尹情笙听身边经过的人口音已经有了悬殊的异变,便知自己竟要走离牛兑县了。
这日原野开阔,曦色分明,雪在地中未化,白茫茫的一片,置身其中,仿佛于另一世界,鸟转狐奔,似乎都有目的,尹清笙却是无的放矢,继续往白茫中步去。雪色渐渐褪去晶莹,变得刺眼,尹清笙心刺的泪不住的流,眼见已步入雪中,四周无半村只树,便是睁眼也无用了,便闭上眼,跪了下来,雪过膝,狂吼,哭泣,一中置身迷途中难以克制的疯狂与敬佩。他却并不想原地而死,闭上眼还分明感到雪色,只是随性而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与空间隐匿,他累了,瘫坐下来,试着睁开泪泾泾的眼皮,西边,日头正窝在地平线上,他终于重新获得了方向。感觉口渴,他摸了摸嘴唇,拿下一块干枯血皮,放在嘴里吃了,嘴唇便淌下血来,注入了嘴中,他品了品,甜津津的,不可浪费,手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立刻渲红,咽了下去。
日头完全消失了,有些末日的悲凉,雪依旧扎人,尹清笙扭转着身子想看看周遭,皆是茫茫,只是身后雪迹似有黑渣掺杂,尹清笙探出手去,却没有碰到什么,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手已经麻木,又探下去,无知觉,再探,身子也倾斜下去,身子所盘之地已陷了下去,接着,尹清笙滚落下去,原来,此处是山丘。
污水淌进了尹清笙的嘴里,沁湿了衣杉,尹清笙才从一个长久封闭的梦中醒过来,梦中他梦到自己死了,勾魂的长舌鬼不愿领他去阴曹,没办法他只得回来。
这一死一活之后,身子反觉得清了,焕发了生机,尹清笙怀疑是不是回光了,只是心里仍十分明白,呆坐了好久,没有痰往喉口涌,他还是活着,感觉腹中匮乏,料定一时不会死了,便强撑着站了起来。
太阳高悬,看见雪已经化了,自己躺在一块滑润的大青石上,大概雪掩时也是一个完好的平台。
旁边皆是枯草,湿湿黏黏的,旁边还有一条充斥泥杀的小流,他向周边看去,自己的确呆在半山腰上,上下皆不甚陡,有气力皆可往,这时半面环山,远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地,绿油油的麦苗正随风舒展着身姿。
尹清笙无法得知那场雪有多厚,厚到自己走了许久竟不见一些绿色,又不知在此睡了多久,久到如此厚的积雪融化了。尹清笙一心想寻些东西,心里盘算着若是回到山下估计人都蹬蹄了,便往四周看去,一看一惊,不远的山壁上有一小口,大概有碗口大小,盘着一团软胡胡的肉体,高昂着头颅,身上如乱坟岗,下巴黄里泛白,许多密匝匝的小点,口吐短舌,黏液直流,尹清笙感觉脑袋被爆竹炸伤,直往后去,那蹲着的是一巨型金蟾,阴沉的眼光直盯着自己,让尹清笙不寒而栗。
金蟾这东西在冬季原本应该冬眠来着,如何出来了,晒太阳?不困?尹清笙不敢多想,因为那金蟾见他举动异常,已经晃了晃肥腻了身子,扭了过来,缩了高昂的头颅,似乎是为了冲锋。尹清笙吓的从大青石板跌落了下去,手下意一抓,才扣住了边缘,但青石太滑,有力用不上。
那金蟾不知何时已飞了过来,就蹲在自己的头顶,尹清笙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恶臭,抬头一看,那金蟾正跨着一只璞脚要往手上踩,它张开了大口打哈欠,露出并不太恶心的内部结构,只是黏液似乎要随时垂下来。
尹清笙松了手,即使跌死也要松手。尹清笙只感觉下降的很快,停的也快下面一顿便停了下来,所赖坡缓,下一土坡离青石并不遥远。
忍痛抬头望去,金蟾似乎暴怒,正望着下方,身子似乎充了气,皮上凸起了豆大的颗粒,尹清笙擦把汗,见无巨石,便将身子放平,滚了下去。
尹清笙醒来距昏迷时有了八九个饭场之久,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柔和椅子上,身上捆着绳,旁边竟然有一口薄木棺材,正不知为何时,一总角男孩迈进屋来,见了自己双眼近乎瞪裂,嘴里喊着:“活了,活了!”的跑了出去,出门就被门槛伴倒,忽的站起,擦了把嘴唇上跌出的血污,依旧大呼小叫的跑出去。
尹清笙不觉笑了,心想他们必定自己已经死了,还给自己准备了棺材,虽有些痴傻倒还善良。
闲暇之余,尹清笙看着斗室,倒无甚不同,只是觉得空荡,似乎缺少某物,正思虑着,窗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一行人走了进来。只听一人道:“怎么可能,他明明已死,何来复活之说?”
另一个道:“你可曾听过解幂说过,在另一个世界里,那里的人,经常死去,再复活,如此往复,或许是果然…”另几个人听了也开始迷惑。
“管他呢,问问他再说!”尹清笙听的明白,只是无法明白,见他们靠近,自己先说:“解开我!”
“莫急,且回答我几个问题。”
一个老练布满胡茬的人道。他蹲在了自己跟前,悄声道:“你非此族人?”
“我来自山阴。”
“难怪!还望你说说你们的世界。你的出现,让整个村子沸腾,必须解释清楚才肯让你走。”
“这好说,只是我…”说着精神仿佛要游走一般,“只怕我要人世将尽了。”
“又要尽了?”
尹情笙不知道他们所言何物,也许是腹中饥渴,也许是心病未愈,见他们似乎对已甚是好奇,强做起精神,不去念那伤心旧事,道:“能否先让我歇息片刻,再助些酒食?”
“解菲,你去弄些果腹的劳甚子来!”
一个小个子跑了出去。一会便呈着菜肴回来,尹清笙被松了绑,酒酣饭饱,看见周遭又新来了许多人,反弄得尹清笙没了主意,只好望着那汉子道:“你欲知何,我尽力答来。”
汉子听了走了过来道:“你且给大家解释你为何死后复生了?”
尹清笙听了,十分纳闷,自己昏睡时竟一点生存迹象都不曾有?只得解释道:“我已几日不曾进食,又连日赶路,想来晕了过去也是可能,多谢各位壮士答谢,又吃了你们的酒食…”
“如此所来,倒也靠谱,你赶往何方?”
尹情笙心想,若是阴曹也算一地,便是去阴曹了,既想到阴曹,又想到杜晶鸳,不知她们去了那里,是否尚好,亦不知今生还能否再逢,如此神游了半日,瞥见他们依旧炯炯有神的凝视着自己,已知自己礼数不到,忙道:“却是四处为家。”
“如此甚好,不嫌弃在此暂住几日,我教族人带你领略领略此地。只是不知你们那里如何度日,你闲暇讲于众人,也好所来解闷。”
尹清笙满口答应,人这时越聚越多,尹忍不住问那汉子:“族长尊姓大名?只是不知他们来此做什么,还望指教。”
“免尊姓解,名字一单字诗,他们来自然是听你说故事了,赶紧备备。”
“听我讲故事,大白天?为何不等晚上?”
“晚上,晚上还要上地的?”
“上地,下田?”
“对,凉快点。”
“看…看得见么?”
“看来你真不懂这里,等你把自己的故事说完,我再寻人告诉你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时准备停当,尹清笙坐到一高椅上,旁边围满了人,莫名其妙,那些人问了许多琐事,比如饮食、婚姻等,尹清笙一一说了,他们并没有感觉异样,尹清笙深感无趣,不想再答。
时值或问:“汝亦夜避暑而耕田乎。”
“吾入床而息。”
“何为‘息’?”
尹清笙愕然,道:“便是入寝,休息,睡觉。”
“何为‘入寝’、‘休息’、‘睡觉’?”尹清笙懵了,转念一想大概是语言不通所致,便只好寻床比画,这时他才意外的发现根本没有床!
稍才乍醒时分只觉得洞室之间缺少什么,便是床了。尹情笙与他们沟通半日,不但言语方面有诸多尴尬不解,他们竟还不知睡觉来。
尹清笙不知如何解释了,一心想着离开此地,便随口扯道:“就是吃饭,我们那里叫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