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夜深谈

夜凉似水，周围景物似乎一下子都暗淡下来，唯那月光依旧光亮。
青辞拢了拢外衣，细细数着自己走的步子。
“九十一，九十二……一百！”
青辞步子忽的停下，眸子紧紧盯着被月光印射在地面上的窈窕影子。
顺着影子缓缓抬头向前望去。
前面是熟悉的常春亭。
“常春亭……”青辞嘴中喃喃，想起那个奇怪的少年。
稳了稳心神，再朝亭内看去。
亭中一女子倚栏而立，夜风徐徐吹过，她衣角扬起几分。由于角度问题，青辞只能看到其侧脸，只见其侧脸肌肤似雪，却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碎发粘在她脸庞上，添迷离之意。
缓缓步进亭子，轻笑了声：“虞小姐，好兴致呢，欣赏夜景。”
虞扇灵。即便是只见过虞扇灵一面，可其之气质又岂是常人可比拟，况且也唯有虞扇灵，方能拥有着一张精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的侧脸。
虞扇灵闻声依旧不动，只淡淡开口：“沐小姐也不是好兴致么？”
青辞并不讶异虞扇灵知道自己为何人，美眸中波光流转，顿了顿方道：“虞小姐，夜色虽美，夜风却伤人，虞小姐可得小心染了风寒。”
虞扇灵笑了笑，青辞能从她的笑中捕捉到一份自嘲。
虞扇灵转身，鸦青羽睫轻扫，开口：“这幅身子本来就是孱弱之躯，再添上一味风寒，有何不可？”
青辞垂下眼帘，嘴角漾开完美弧度：“虞小姐想得倒开。”
虞扇灵的话太沉重，仿佛是被束缚了翅膀的鸟儿，想挣脱，想高飞，却终究无法如愿。青辞想起虞扇灵之前与太后的照面，不由笑出声，原来这虞扇灵，也是个很好的戏子。
虞扇灵瞥了青辞一眼，眸中闪烁着好奇：“沐小姐很不同呢。”是很不同，虞扇灵见过清高的秀女，卑微的秀女，嚣张的秀女，冷漠的秀女，安静的秀女……可是，青辞不同，虞扇灵无法形容，青辞所带给她的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似春风拂面般的温暖舒服。
“虞小姐并不想入宫，并不想中选？”青辞虽是疑问，语气却极为肯定。
虞扇灵眨了眨眼：“沐小姐是明白人，怎么会不明白？”
青辞抿唇作一笑：“虞小姐的身份，注定虞小姐无法逃离这座紫禁城。”
虞扇灵缓缓低头，眸中难掩落寞：“是啊，我逃不开。”
青辞素手拂过桌面，顺带走些灰尘：“既然逃不开，何必再逃？”
虞扇灵抬头，轻言：“不必再逃？”
青辞展颜一笑：“是，不必再逃。”
虞扇灵耳垂上翡翠嵌金耳坠在夜风推动下，泠泠作响。
“不逃？我怕我日后会后悔。”
青辞顺了顺披在胸前的一小撂发丝，直视着虞扇灵：“可你现在没有能力逃，你能做的，只有接受。或许，你可以为自己搏一把，待日后荣华相伴，你便不会后悔了。”
虞扇灵垂首，也不知究竟是做什么抉择，是逃还是，接受。
青辞盯着虞扇灵，不语。她在等，等虞扇灵的答案。
良久，虞扇灵抬头看向青辞：“说说你吧，你呢？我很难想象，有你这般心态的人，会甘愿只做低位，一辈子仰视他人。”
青辞一愣，显然没想到话题立转，后又想了想说：“若有选择，我定做那俯视他人的人，可是，我没有选择。”她没有选择，她进宫只为沐蓝瑶，又何谈什么选择，她，至始至终，从来只是沐尧的一颗棋子，一颗目前仍有用出的棋子。
虞扇灵缓缓走到青辞面坐下，道：“你也坐。”顿，又说：“先前也不知是谁劝我，说要为自己搏一把，现在倒好，自己都无法为自己搏到选择的机会，何谈劝慰他人。”
青辞落座，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桌面，独自呢喃：“你又怎会明白？”
虞扇灵想了想，又开口：“你起码也要搏上一搏才是，否则日后思来就该懊悔了。”
青辞笑了笑：“你是将我刚才的话全部送还给了我么？”
虞扇灵不可否置。
青辞手指敲打着桌面，眸子清冷：“我何尝不想为自己搏上一搏，可是，别人不给我机会，而且，这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是啊，是她愿意的，这样就能换来母亲的一个名头和自己，正统的身份。
虞扇灵识趣的闭了嘴，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青辞站起身，看了看天色：“也天色也黑了，再晚只怕要惹了闲话。就此分别吧。”
虞扇灵愣了愣：“这么快？”
青辞眉眼含笑：“又不是见不着了。人生难得一知己。你痴长我一岁，我便唤你灵姐姐。”
虞扇灵对青辞知道自己年龄并不奇怪，只要有些权势的人家，在女儿入宫前，必会告知这届各秀女的资料信息，所以，青辞能知道自己年龄，并非什么十分令人讶异的事儿。
虞扇灵也开了口：“那我该唤你什么？”
青辞想了想：“我小字凝，所以……”
“所以我就唤你凝妹妹。”虞扇灵抢先青辞一步说道。
两人相视而笑。
青辞摘下腰间玉佩，交予虞扇灵。
虞扇灵同样取下腰间玉佩，交予青辞。
民间有一传闻，若两女相惜，便互赠玉佩，若两男相惜，便互赠佩刀。据说这样，方能使二人友谊常驻。
然青辞与虞扇灵都没注意到，葱郁树木后，一道娇小身影。
夏斓滢看着亭中两人，手中绢帕绞出丝儿来。姐姐，你为什么与虞扇灵互赠玉佩，却独独不愿与我互赠玉佩，莫不是我在你心中，不及那虞扇灵。为什么，为什么！
将头上簪着的八宝翟金点翠流纹步摇取下，狠狠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