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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奉旨休夫

佛言 金蝉 2024-11-12 21:16
端坐在墨韵楼观景台的沂夙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游记,等了许久,夕阳西下终是未等来妘卿玦,待得快用晚膳时出野传来消息说晏王早前便出府了,留了话与他说下次再聚。
一袭雪色锦绣青竹挺立的长袍袍尾随风扬起,站在观景台上极目望去,远处的风景无一不完全落入他的眼底。
“世子,现在可要传膳?”不知为何,世子今日与往日相比心浮气躁了许多,虽说是坐在观景台这儿看书,出野随在一旁伺候瞧了许久,这一下午下来那本游记世子总共没翻到两页。
“晏王与父王聊了些什么了?”
隐在暗处的人影现出身来躲在看不见的角落,只听他声音低沉,“回世子的话,晏王身边跟了两个修为颇高的女子,晏王本身修为属下便试探不出,便没敢过于贴近晏王与王爷谈话的书房。”
“嗯,什么都没听到。”
那人身躯一震,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一张密不可见的巨网裹紧了他的全身,稳了稳心神压低音调说道:“听到了一些,但并不完全,晏王大概意思是要出手解决三小姐出言不逊诋毁懿清公主清誉一事,此事许会累及南阳王府与沂氏名声,晏王特意来与王爷相商。”
“哦……父王没提出请求?”
“似要迎什么人入府,说是要清清静静的。”世子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来问我。
清淡无波无纹的双眸注视着远方即将淹没于红霞之中的夕阳,似笑非笑喃喃自语道:“早知如此这么简单,牺牲牺牲色相……”
妘妱阳进南阳王府时身边只带了红姑一个礼教嬷嬷并几个贴身宫人,进了南阳王府后因着她公主的身份与红姑嬷嬷的手段,王府上的管事与下人并不敢亏待于她。可自那日她带着侍从与侍人擅闯世子的华韵院后,南阳王不止命人杖毙了随行的侍从与侍人,更是将仪瑢院所有伺候的侍人尽都杖杀。
如今仪瑢院只余下两个粗使婆子与两个贴身侍女伺候妱阳公主,仪瑢院也被府卫团团围住,没有王爷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仪瑢院。
说来沂衿和沂涟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了,消瘦了许多双目无神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妘妱阳无力地坐在床榻间,沂辞将她软禁在此已有数月,身边时时守着两个侍女,不管她与她们说什么那两个侍女都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
她贵为公主之尊,沂辞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慢待她,可王府里到底没有正经女主人,下人又极会趋炎附势,在主子看不见的地方,扣留下些日常用度也是常事。
妘妱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在宫中将自己从小教养长大,自她嫁入南阳王府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红姑嬷嬷已经亡故,更不知道自己念慕了近二十载,自己以公主之尊下降宁愿给他做平妻的男人即将娶妻。
她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想不到,因为沂辞说沂衿和沂涟并不是他的孩子,她不信,她不敢信,更不愿意相信。即使不管是沂涟还是沂衿与沂辞没有半点的相似,她依旧认为那是他的孩子,是她给他生的两个孩子。
可现实太过于残酷,残酷到几近要将她逼疯,她不敢入睡生怕那日咄咄逼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毫不留情地说着沂衿沂涟并不是他亲生子的沂辞再入梦。她怕极了,若说开始时她不信,可后来不断地梦寐与现实令她不得不去信。
难怪沂辞会对沂涟沂衿不管不顾,她原只以为他是怨怒她连着迁怒于两个孩子,后来才明白她捧在手心里养大,心心念念求来的两个孩子竟是她与一个不知姓名的侍从的孽种。幸好沂辞将那人杀了,若不然难保她不会咬碎那男子的血肉,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八人所抬的软轿稳而不快,到了现在她还如同在睡梦中一般,因为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被软禁了数月,不见天日了数月,高座之上日理万机的皇兄终于想起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乘着宫里派来的软轿,由着沂辞吩咐到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侍人随着进了宫。
外间的光景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她生活了十几载的高墙宫城依旧是原本的模样,永远不会因为一人的死去一人的新生而发生任何改变,就像是她,即使她是先帝五公主又如何,不也是被人说丢弃便丢弃。
小腿无力脚步不稳着人搀扶着步入安庆殿,见到那高座之人时干涸了许久的眼眶酸涩疼痛难忍,她同父异母的皇兄依旧端肃威严,带着睥睨世人的气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妱阳来了。”
继而又开始翻阅手中奏折。
搀扶着她的侍人扶着她一同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皇上,请皇上见谅,妱阳公主近日身体不适伤了嗓子,不能言语,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文景帝闻言想起方才妘卿玦与他说的话,抬了抬眼,“既是如此便不要多礼了,赐座。”
那侍人不卑不亢,清声道:“谢皇上恩典。”
而后扶着妘妱阳起了身坐到了软椅上。
“朕近日召你进宫是有事与你商量,既然你伤了嗓子不能说话,便听朕说罢。”
文景帝见妘妱阳颓然地坐在软椅间,她华服锦衣,发髻绾正,珠钗环佩,面容虽有些消瘦却依旧艳丽红润,想来沂辞并未为难苛责于她。
前些日子妘妱阳确实受了凉伤了嗓子,沂辞也寻了大夫为她诊治,可她许久不曾与人说话,导致她如今音调太过沙哑,不是她不能说话而是她说的话旁人听不清更听不懂。
“父皇在时纵容你任性多时,你做出那等伤风败俗有损皇家颜面有损我妘氏一族颜面之事,你贵为一国公主却下降与人做平妻。
你若是安分朕也不会说什么,可你做出的那些事若你不是父皇的亲女朕的妹妹,若不是顾及你是皇家血脉,朕早就要对你不管不顾任由沂辞处置!”
文景帝突然的发难令得妘妱阳闻言浑身一抖,瘦了不止一圈的脸颧骨略有些突出,显得更大的眼泛着盈盈水光,奈何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哑着嗓子“呜呜”叫唤个不停。
文景帝实在没有心情去听她那比破锣还难听些的声音,不耐地挥了挥手,“朕不是与你商量,你自己想想你做了多少对不起沂辞之事!沂辞碍着你是公主之尊不与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厉,”文景帝越想越是气愤,音调便不自主地向上提高了些,“沂辞不与你计较可他终究是朕的臣子,南阳王的爵位终是老南阳王拼死抵抗反贼换来的,朕不能让南阳王让沂氏一族寒心,朕更不能让天下人寒心。
朕容忍你这么多年,你却不知悔改,算计南阳王世子意图置其于死地,究竟是谁将你养成了这副狠毒的心肠?
妱阳你可知父皇驾崩后众皇妹皇姐都被封为了长公主,而你为何依旧处于这不尴不尬的先帝公主之位?朕给了你机会可你却不知道珍惜,朕借此来敲打你你却不以为然。你要长公主的品阶朕给你,公主府荣华富贵朕都可以给你,你要养面首只要不过分朕也不会干涉,你儿沂涟朕也可以让他在朝挂一个闲职,你贵为长公主后半生荣华自当不用愁。
这是休夫的圣旨,当是朕再劝你一次,给皇家再留一些体面,给你自己留点退路。若你依旧不肯放手,到时南阳王妃进府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妘妱阳通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瞪着文景帝,奋力站起身刚走了一步便跌倒在地,髻间七尾凤鸾嵌血色红石的珠钗落地,全身无力却拼着那几近灭顶的愤怒爬到高座之下的汉白玉阶前。
“你若是听话,你依旧是妱阳长公主,你若是不听话莫要怪朕不留情面,你要想想,你不止是自己你还有沂衿沂涟两个孩子,朕好话就说到此。”文景帝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将圣旨交到秦显手里,“随妱阳长公主回南阳王府宣旨罢。”
若是说那日沂辞生生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那今日文景帝便是给了她希望却又毫不留情地将她打下九幽,叫她彻底绝望。
是,当年先帝驾崩,远嫁的大皇姐,远去南蛮和亲的三皇姐,最受先帝宠爱的七皇姐尽都被册封为了长公主领了封邑,长公主是品阶位同亲王。唯有她一直处于一个不清不楚的位置,她是妱阳公主,是先帝的皇女而不是当今圣上之女,先帝之女本应册封为长公主与当朝公主以示区别。
她在南阳王府的处境本就尴尬,新帝继位她的品阶与称呼依旧尴尬,如今她如愿以偿做了长公主,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与封邑,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与富贵,还可以为儿子谋一个好出路,甚至可以像丧夫之后不再再嫁的大长公主在府中养面首。
可这一切的一切的前提却是她要奉旨休夫,她求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她终日都想求得那一页明黄圣旨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到后来却等来了一封休夫旨意。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皇兄说南阳王要迎王妃入府,她不能再留在王府碍南阳王妃的眼,她怎么甘愿将求了十几年却求而不得的位置就这样奉出去,她做不到,却别无他法。
妘妱阳躬身行下大礼,以着她那黯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妹,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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