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听闻忙派人出宫去将落了水的贵女家的母亲请进了宫,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妘溶栎的寝宫。
皇后一来妘卿玦也不方便待在此处,留下玉沁慈与秦暮歌二人,看着日头向着揽月楼宇走去。
端丽雍容气度高华如容皇后在看到换下湿衣,只着着雪色亵衣躺在床榻间面无血色,唇瓣发紫的小女时免不得心中一阵钝痛。初初听闻自己小女落了水时慌乱得险些失了态,再闻小女已被救起且无大碍虽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内殿里跪了一地的宫人垂着头,自皇后入殿的那一刻起众宫人的呼吸都跟着放慢了许多。
见着妘溶栎无事,身边还有玉沁慈与秦暮歌相伴,走出内殿将今日随在妘溶栎身边伺候的怜月怜晴叫了出来。
端坐于高座之上的容皇后不怒自威,跪在殿下的怜月怜晴伏地颔首视线直直地落在地上,手脚发凉得似在冰水里浸透过的一般,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
“公主为何会落水,你二人是如何伺候公主的?”
容皇后一声轻喝,吓得二人磕头大呼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公主今日请各位贵女入宫分明是为了赏花,赏花为何不去御花园又为何要到太液池去?”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不知公主为何会改变主意,只是公主自各位贵女入宫后便带着贵女绕着太液池明岳湖与九重宫宇四处游走,奴婢也不知为何。”怜晴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白净的额间青紫一片,看得容皇后不禁拧紧了眉。
“怜月,本宫听闻公主唤你前去打探消息,你实话告诉本宫,公主派你究竟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
即使是颔着首,怜月依旧能感受到那让人如坠九幽的目光,“回皇后娘娘的话,公主……公主……公主唤奴婢前去打探三皇子殿下与四皇子殿下所在何处。”
“那,可是因为三皇子四皇子在揽月楼宇,公主才会去太液池?”
“此事,奴婢不知。”
眼底满是冷色的眼眸微黯,“来人,怜月怜晴护主不力,拖下去杖责二十。”
“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夜幕降临,太液池虽出了事可到底没出什么大事,为迎接卫国来使接风宴依旧摆在了揽月楼宇。水榭亭台沿下挂满了明黄宫灯,明月照映随风浮动的太液池中河灯荡漾,将笼罩在黑暗之下的整个太液池映得如同白昼。
楼宇之中并无女眷,因着白日里出了事皇后也未出席,酒过三巡,乐师奏起夕阳箫鼓,揽月楼宇大殿之中交谈声四起。前日里喝狠了落得个需喝药止疼的妘卿玦有意无意地挡了许多酒,因殿中无女眷也就没有了那么多拘束,靠在软垫上将殿中百态看了个完全。
“皇上,迟颜代卫国使臣谢皇上款待。”有些微醺的殷迟颜脚步略为不稳,站起身来向着文景帝见了礼,拥杯相敬。
文景帝此刻心情看着不错,言语间也多带着些笑意,“三殿下也无需多礼,只是这几日各地藩王进京,朕倒是怠慢了三殿下与贵国使臣。”
拥杯而立的殷迟颜一双看似迷蒙眼底清明的眼,若有似无地看了妘卿玦一眼,“皇上言重,能得贵国晏亲王三殿下与四殿下亲自相陪,实乃迟颜与吾国使臣之幸。”
“三殿下觉着好朕心便宽慰了。”
妘卿玦手边的酒盏之中还剩下半盏酒,与文景帝又是一番客套的殷迟颜转身与他见了礼,不知为何妘卿玦总觉得他笑得有些瘆人。
“迟颜已快归国,这几日谢过晏王殿下热情相陪。”
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他陪得都要成红楼里卖笑的姐儿了,举起酒盏客气道:“三殿下客气了。”
大殿之中但凡有身份的重臣勋贵尽都被他找了由头敬了一遍,妘卿玦的视线一直随他而动,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落到南阳王与沂夙席间,他一个死断袖多看风光霁月的南阳王父子几眼并不稀奇,让妘卿玦惊讶的是他许久未见的五皇姐所出之子沂涟今日也进了宫。
对于此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流着个鼻涕,随着他五皇姐入宫即使被嫌弃也要跟在妘溶栎几个女子身后。他生得像五皇姐,与南阳王或是与沂夙没有半点的相似,不得不承认的他也是个美男子,虽然他气度不如沂夙,风华更是及不上沂夙。
他静静地与南阳王坐在一起,敛眉饮着酒水,倒与印象中的他有了几分偏差,可这与他又有何干系。他与妘妱阳关系莫说是好,就算是用尴尬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此他对于这个侄子更谈不上亲近。
他的视线带着些许打量,落在沂夙身上许久,虽然自那日起他与他之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转眼正好迎上了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一身风华清如朗月,即使身在喧哗吵闹的大殿之中也削减不了他半分风姿,清淡不含情绪的眼中隐含笑意,看得不知是饮多了酒水还是为何的妘卿玦心漏跳了一下,慌忙别开浮上红云的脸,举盏袍袖垂下才堪堪遮挡住他此刻的窘迫。
“迟颜思慕懿清公主许久,欲要求娶懿清公主为正妃,还请皇上准允。”
一口酒水差点没将他呛死,随侍的宫人倒来一杯水为他抚顺着后脊,才让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喉咙似火烧的妘卿玦缓过劲来。
未等文景帝开口,妘昭珣带着温润笑意的脸色略微难看,突然静下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他隐含怒意却又极是温和的音调,“三皇子殿下可是饮多了酒,醉了?这话可不是能随意胡说的。”
文景帝面上神色依旧,望向妘昭珣的眼带了警告之意,妘昭珣性子温雅处事沉稳少见会像现在这般沉不住气。
“既然三皇子殿下醉了酒,来人,扶三殿下下去休息。”
殷晋宇见文景帝不愿谈论此事,想起先前殷迟颜的嘱咐,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皇上有所不知,三皇兄年已近双十跨过年便要及冠,可三皇兄却不曾纳娶正妃侧妃就是侍妾也不曾有一个。
母后为三皇兄的婚事操碎了心,三皇兄一到贵国有幸一睹贵国懿清公主芳容,自此便对懿清公主生了爱慕之心,还请皇上莫要怪罪三皇兄冒犯了懿清公主。只是晋宇作为三皇兄的皇弟,实在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兄受相思之苦的磨难,还请皇上成全。”
他这番话说得真情意切,言明了殷迟颜对懿清的思慕之情,也言明了殷迟颜未纳妃只为等待那命定之人出现的真心,更言明了自己对于兄长的关爱之情。这番话虽不至于让文景帝当场拍板将懿清赐婚与殷迟颜,也不会不留情面当场拒绝。
对于殷迟颜的心思自他入都城起文景帝多少也有些察觉,卫国使臣带来的进贡之中有十来车并不是贡品,想来他在卫国是早做好了打算连着求娶公主的聘礼也一并带了来。
卫国与隹国签订的附属条约今年正好截止,条约终止卫国依旧依照惯例向隹国进贡,可卫国国中的武装军队便不会再局限于只有十万。文景帝现在摸不清卫国国内的具体情况,自十年前与卫国一战隹国元气大伤,卫国不愿屈居人家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与卫国这一仗早晚会打,可早打与晚打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所以文景帝现在不会拒绝殷迟颜所求,也不会就此答应,如今卫国国内皇储之争并不比越国简单,殷迟颜虽是卫国皇后嫡出皇子却不得圣宠,如果求娶得隹国嫡出公主懿清公主,便算是赢得了隹国的帮助。
虽然隹国不会参与卫国皇储之争,娶了懿清公主卫皇册立东宫之位时,到底会考虑考虑殷迟颜背后的隹国。
炎洛丞执杯的手微滞,懿清惨白的面容还浮现在眼前,穿着单薄夏衣细腻肌肤灼热的触感尚且残留在掌心,想到此心中不由得起了些许烦躁与恼怒,捏着酒盏的手指指节泛白,正欲站立起身却见妘卿玦向着自己摇了摇头。
“今日是朕为卫国来使准备的接风宴,此事暂且放置,这酒三皇子八皇子与卫国来使可要饮得尽兴啊。”
本就没想文景帝会松口为懿清公主与他赐婚,见目的已达到,殷迟颜也不再多言,向文景帝行了一礼席地坐了下去。
文景帝心中很是郁结,那双携着十足威压的眼眸中神色忽明忽灭,抬袖饮酒眼角余光落在殷迟颜的面容之上,殷迟颜生得不错温润不失俊美,眼虽有些阴鹜却被眉宇间的英气所掩盖。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即使不能迎娶懿清公主卫国东宫之位未必会落入他人之手,若他不是断袖文景帝或许会考虑将懿清嫁给他,以求两国交好。可他偏偏是个断袖,若此事众人皆知文景帝或许会不信,毕竟殷迟颜到现在府里一个侍妾一个侧妃也未曾纳娶,旁人拿此说事也情有可原。
可他是断袖这事被瞒得太好,好到若不是妘卿玦亲自派人去探查,或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说来也是巧合,那日承了文景帝旨意前去迎接卫国来使,听说要陪着殷迟颜游皇城便一时兴起命人前去查探,谁知竟碰上他在路上狎亵男宠。
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妘卿玦是活活被恶心得没用午膳,所以初见殷迟颜时总觉得他看他的眼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