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小舟一般只可乘纳四五人,贵女乘舟只余下一个撑船的太监,其余随侍的宫人均绕道经由朱漆雕栏桥上到硕兰阁。停泊在太液池的小舟不过两三叶,撑船的太监本也不敢让这些个娇滴滴的世家贵女乘舟过硕兰阁,纵使他们再不愿意也不敢违抗懿清公主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撑着小舟,力求将公主与贵女安全地送到硕兰阁。
容君兮俱水加上小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她便与顾惊梦绕着大半个太液池经桥上楼阁,桥刚上了几阶,就听见连续的落水声与女子尖利惊惧的尖叫。探头一看,一叶行至距桥不远处的小舟上空无一人,小舟周围掉下水的贵女在水中不断扑腾呼救,起起伏伏面容苍白不停地用双臂挥打着水面。
“啊!”又是一声尖叫,与全数人尽都落水的小舟并行的一叶小舟上,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一个贵女惊得花容失色,一个不慎脚步不稳一头扎进了池里。
清澈的太液池瞬间被搅得浑浊不堪,撑船的太监早已跳下水去救人,因着另一叶小舟上突然落水的贵女,本就惊得面无血色的世家贵女慌乱间奔走,无人控制的小舟失了平衡,舟上的贵女又一个接一个地掉进了水里。
与之同乘一舟的玉沁慈与秦暮歌自幼习武,脚下虽失了平衡却也稳住了身形不至于落入水里,玉沁慈不屑地冷哼一声,提气踏着小舟与秦暮歌一前一后上到了雕栏桥。
“郡主与秦小姐可有碍?”顾惊梦在桥上看得清楚,乘舟的贵女大多她都熟悉,豪门深院里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姐如何会泅水,不幸落入了水中也只有等人来救,心中虽是惊骇却也免不得庆幸自己与容君兮没有乘舟渡水。
玉沁慈皱着秀气的眉扯了扯裙摆,“都怪玉出岫那个蠢货,自己蠢还连累了旁人。”若不是她方才反应快,说不定早就被玉出岫扯到了水里。
“溶栎好像还在水里,可有叫人过来救人?”秦暮歌心中也有些暗恼,看着妘溶栎落了水正准备搭救,脚下轻舟就失了衡害得她也险些受了个透心凉。
“我已吩咐宫人去叫人,宫人里也有几个会泅水,她们先下水去,落水的人有些多也不知懿清公主……”
顾惊梦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惊呼,只见那人如履平地踏水而来,一袭紫金浮绣四爪金龙腾云的袍服衣袂飘飘,同色锦靴踏到在水中摇摆不定的轻舟之上,绕着几个落水的贵女看了一圈,一脚撑船将池中一个女子提了起来。
“九皇舅,那可是溶栎?”
妘卿玦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细长浅淡的眉微蹙,应了一声,“不是。”
正准备将怀中女子扔下,见她只剩下半条命几近晕厥,便好心的将她放在了轻舟之上。炎洛丞轻功不似他这般踏水行云,但见他提气踏着亭阁楼台而来,方一在桥上站定就听见妘卿玦向他吼道:“炎洛丞本王请你来可不是要你在那儿看着的,赶紧给本王下来寻溶栎。”
隹国民风还算开放,但对于男女大防看得也甚重,如今正值盛夏落于池中的贵女大都穿得单薄,为了防止人落水太液池周围也安排了些水性好的太监,奈何此次落水之人实在太多,又是些不通水性的大家闺秀,不管那些个太监水性再好一时间也救不过这么多人。
看着水里已失了气力挣扎的几个贵女,咬了咬牙,最终一头扎进了水里。
见他入了水,水里大多贵女都被捞了起来,也不知妘溶栎掉在了何处他站在船上看了许久也没看见她冒头,一手拎了一个晕厥过去的女子提气向着池岸而去。
容君未靠着临窗的地方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间风景,碧波荡漾微风轻拂的水面似与天水天相接,楼中吵闹声不断,琴音丝竹之音绕于梁顶久久不绝。一早进宫陪着卫国三皇子八皇子在宫里转了许久,纵是精力旺盛整日上蹿下跳如容君未在这般日头下也是止不住的困顿。
妘昭珣与妘律珩领头,藩王世子侯府世子作陪,席地坐在放足了冰的揽月楼宇里,饮着茶水听着乐音是说不出的惬意。一时无聊,便有人提议何不学那些个文人骚客玩一玩流觞曲水击鼓传花,以茶代酒既能打发时间也能陶冶情操。
隐于一扇屏风之后抚弄乐音的乐师奏起小调,以汉白玉牡丹花雕代花枝刚一传到容君未手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心的叫喊。
乐师停止奏乐,妘律珩唤来身边侍人,“思淼,去看看出了何事。”
思淼领了命,不过片刻匆忙着脚步走了回来,“启禀殿下,懿清公主与各家贵女乘舟游太液池,不慎落水了。”
妘昭珣闻言皱了皱眉,与着殷迟颜说道:“懿清不懂事,还请三殿下与八殿下稍等片刻,容昭珣与律珩出去看看。”殷迟颜眼中神色莫名看了与他席地而坐相隔不远的沂涟一眼,“既然是懿清公主落了水,本殿在这儿坐着也不安心,不如便随三皇子与四皇子一同出去看看。”
想着妘溶栎不通水性心里难免有些着急,顾不得与他客套,点了点头与妘律珩起身走了出去。
听闻了懿清公主带着贵女们游太液池还落了水的各家世子如何能坐得住,纷纷站起身探着头往外面望去。
往日里看惯了妆容精致,举止优雅,进退有度的美人,何时见过那些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穿着轻薄纱衣坠水。
“你瞧那个一脸惨白的可是宁国公府家姚二姐,平日里瞧着端庄清丽一副不与人亲近的模样,落了水不也四肢扑腾着着人搭救嘛。”
另一人瞧着那个被宫人生拉硬拽着往岸边拖的女子,不屑地轻哼道:“那可不是。”
捏着汉白玉牡丹花雕不知所措的容君未不迭地向外走去,他家亲妹子接了妘溶栎的帖子,与他同时进的宫,他那妹子性子柔弱不与人亲近又极是怕水,若是落了水可不得去了半条命。
出门一见自己妹妹好端端地站在朱漆雕栏桥上,不由得暗舒一口气,“溶栎那丫头可捞上来了?”
妘昭珣眉头紧锁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下水的尽都是些会水的宫女与太监,宫里的侍卫也只能在岸边帮着拉一把不敢下水去救人,毕竟事关女子的声誉。可他家那不嫌事大的九皇叔又跟着凑什么热闹,拉了一个女子上舟不说又拎着两个女子上岸。
宫人在周围搜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懿清公主,最终还是弓邠候世子下水才将懿清公主救上了岸,懿清公主落水挣扎时脚不禁被池底的杂草缠了住,挣扎之间手脚在水里抽了筋整个人便沉了下去,若不是弓邠候世子来得及时说不定懿清公主便就要这样没了。
下水救人的宫人想到此不由觉得后脊阵阵发凉,撑船的太监更是狠松了一口气,懿清公主落水时他们在船尾撑船,正准备下水救人舟上的贵女像是说好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不知公主落于何处,太液池的池水不算浅下了水之后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将就近的贵女拉上舟再去寻公主。
可在水下极是耗费气力,等到救起一个贵女再去寻公主时身上几近脱力,幸得前来救人的宫人来得及时,也幸得晏王帮着拎了两个快沉底的贵女上了岸,更幸得弓邠候世子将懿清公主救了起来。
落了水的贵女尽都捞上了岸,随着贵女进宫的侍女同宫人领着自家小姐去了就近的玉蝉宫,炎洛丞拖着妘溶栎上了岸,听了妘卿玦的吩咐片刻不停地带着人回了妘溶栎的寝宫。
人仰马翻之后不便亲自过去的妘昭珣见众落了水的贵女已然离开,知道妘溶栎已被救起,自家九皇叔还吩咐了太医前去诊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让三皇子担心了,扰了三皇子的兴致还请三皇子见谅。”
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的殷迟颜收回视线,微不可察地瞥了低头俯首退居一旁的沂涟一眼,笑言道:“无妨,只是不知懿清公主与众家贵女可有大碍。”
“劳三皇子关心,九皇叔已命人前去着请太医,想来懿清与众位贵女不会有事。”
“如此便好。”
玉沁慈与秦暮歌赶到妘溶栎寝宫时,晕厥多时的妘溶栎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腹中积水过多喉咙呛了水不太能说出话。
“九皇舅,怎么不见炎世子?”
转头一见玉沁慈与秦暮歌相携而来,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两个一直以来两看相厌的死对头,今日如何会如此相合。
“他浑身失了个透彻,又染了满身的淤泥,本王便叫他下去清洗顺便换身衣服。”
“溶栎可有事?”
妘卿玦掀唇一笑,“她,她能有什么事?明知那轻舟承不住人偏要乘舟渡水,你们也别说不知道她是何目的,说是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一路上你们可有看到半朵花?”
与妘溶栎自小玩闹长大的玉沁慈与秦暮歌如何能不知道,今日她请她们入宫,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想再见那沂世子一面,方才她们在桥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揽月楼宇里全是藩王世子侯门世子,虽未见沂世子也知他定也在楼内。
“今日炎洛丞下水救溶栎一事你们暂且当作不知道罢,本王已下了命令,此事事关溶栎声名万不能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