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逃狱

苏磊提醒吴雪，应该尽快回到海滩上去，否则那些看守会很快感知到他的不寻常，会通过对他的身体使用暴力而迫使他恢复正常，那时他的监禁级别提高，就连海滩都没有了。
苏磊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点神经质和幸灾乐祸的笑容。吴雪心想，难道我会在这里被关上十二年，然后变成这样的神经兮兮的模样？不，我会不如他。因为他的灵魂已经获得自由，而我没有。
吴雪回到了沙滩上，他坐在那里，许久不说话。苏磊已经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吴雪用手轻轻地拂去了沙滩上的“希望”两个字。
苏磊这一去似乎去了很久。吴雪不确定是他真的去了很久，还是自己因为等待而觉得时光停滞了。他只确定自己再一次陷入绝望，意志彻底地被摧毁。他开始渴望死亡或者疯狂。可是他仍然害怕死亡和疯狂。每当临于疯狂的边界，他会因为强烈的恐惧而突然清醒过来，然后抱着头，痛哭流涕，像孩子一样呼喊着：“爸爸！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直到苏磊突然从岩石后面冲了过来。
吴雪没有想到苏磊终于出现了，也没有想到他变得如此敏捷，他冲了过来，向吴雪大声嚷嚷着说道：“你不是想要逃吗？现在还想逃吗？”
吴雪木然的看着苏磊。他已经变得非常迟钝，无法对刺激做出明确的反应。苏磊则根本不给他时间，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吴雪就再一次变得温暖而轻盈，飞了起来。
这一次的旅行显然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显得慌张迫切，极不舒适。吴雪在脑子还没有清醒的状态下再一次来到了那间可怕的囚室。吴雪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方位了。他也不想去找了。他怕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身旁那个女孩儿的身体，都已变得如苏磊和陈铭的身体一样丑陋可怕。
苏磊依然很神经质，但他这一次显得心事重重。他显然要做什么事。他再一次问吴雪：“你还想逃吗？”
吴雪这一次坚决地点了点头。
苏磊继续问道：“哪怕冒着死亡的危险？”
吴雪再一次坚决地点头。
苏磊问道：“杀人呢？杀死那些看守。”
吴雪点头。
苏磊道：“那你在头脑里想象，想象你把沙滩上那块岩石击得粉碎！就用你的拳头！别害怕疼，反正那只是你的意识，不会疼的！”
吴雪此时还没有完全的思维能力，他只是被苏磊神情打动，于是闭上眼睛，在大脑里机械地按照他的说法开始想象。他用拳头击打岩石，可是，很疼，并不向苏磊所说，因为那只是意识就不疼痛，反而，非常的疼痛，他的拳头开始流血，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把大片的沙滩都染红了，他疼得钻心，可他一旦开始击打岩石，就无法停下来，他这么久以来因为被监禁而产生的痛苦、绝望，全都变成了一拳一拳的击打，变成了要把那块岩石击碎的愿望，即使整个沙滩都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也不能停下来。
直到他突然听到了一些嘈杂而巨大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
是那些看守们突然都站了起来，嚷嚷着说道：“有一个犯人脑电波异常！13825！快些！”
看守们打开铁门，纷纷走了进来，一边高声报着号码，一边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领头的那个从腰间拔出一根棍子来，吴雪想起苏磊曾经说过的的话，知道自己无辜的身体会遭受这些看守的折磨，害怕起来，高声向苏磊喊道：“现在怎么办！”
苏磊并不答言，拉着吴雪向控制室跑过去。
大门开着，而那些看守是看不见苏磊和吴雪的。苏磊拉着吴雪来到控制台前，把手放在一个圆球上，轻声地说了一声：“13825。”
吴雪感到一阵电光火石的感觉的喷发，既有电闪雷鸣一般的庞大声音，又有天地都化做了万花筒似地旋转，还有浑身上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说不清楚具体位置在哪里，只是疼。疼痛的刺激使吴雪猛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了一张鲁莽而扭曲的嘴脸。那个人正将一根棍子高高地举起，准备要再一次狠狠地击打在吴雪身上，吴雪被他血红的眼睛唤出了许多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武术老师的指点下学习如何对抗外来的侵犯，于是敏捷的抬起右腿，迅速的弯曲，弹出，准确的踢在那个人的手腕上，那个人叫了一声，手里的棍子飞了出去，吴雪翻身站起来，看见一堆人向自己冲过来，手里都拿着棍子，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从地上密密麻麻的身体中间跨过去，无法顾及之间，他的脚踩上了哪些裸体的肚子，软软的，差点让他跌倒在地上。他坚持住没有跌倒，而且明确的向着控制室的门跑过去。他能看见那里面没有人，可他知道苏磊在那里。他知道苏磊的身体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还在沉睡，而他的精神在控制室那里等着自己——吴雪突然奇怪自己的身体在沉睡了那么久之后依然保持了相当的敏捷度。他甚至在接近控制室大门的时候一跃而起，将身体冲了进去，然后他听见轰然一响，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了，那些看守嚷嚷着冲过来，呼喊着，咒骂着，一个声音在吴雪的脑子里说道：“继续跑！”
于是吴雪一刻也不停留，跑出了控制室。穿过几道门，他来到了户外。一把阳光突然地洒到他的身上，把他吓了一跳。他还从未如此赤身露体的走在户外，脑子里那个声音——吴雪听出来就是苏磊的声音——说道：“右边有一个花坛，躲到花坛的后面，等上三分钟左右，会有一队士兵过去，然后你再出来。”
吴雪按照他的说法躲了起来，果然一队士兵跑了过去。吴雪等他们进了囚室，立即跑了出来。此时，他发现，其实自己不用苏磊的指点，眼前的情景正是他上次和苏磊来的途径，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就来到了海边。这里却是一处悬崖峭壁，从陡峭的岩石看下去，只看见白色的浪花一层一层地粉碎。
吴雪一阵眩晕。
后面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苏磊说道：“跳下去！”
吴雪没有动。苏磊再一次说道：“跳下去！”吴雪低头看了看那正在粉碎的浪花。他还是没有动。于是苏磊说道：“躲到边上那块岩石后面去！”
这一次吴雪敏捷地冲了过去。他躲在岩石后面，看见一队士兵赶过来，手里都拿着武器。士兵们冲过来后不见了吴雪，于是分开四处巡察。其中一个向着吴雪藏身的岩石走了过来。苏磊说道：“解决这个士兵，你可以做到！”
吴雪冷静的想起了他在各种搏击训练班里所受的训练。
吴雪从岩石后面扔出一块石子，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他伸过头去探究石子的方向，吴雪早已将一块足够重又趁手的石块对准他的脑门扔了过去，士兵没有被击倒，却立即感知到袭击的方向，他的枪口对准了吴雪的方向，大喊一声，打出了一枪。但是吴雪的速度显然超过了他。吴雪从岩石的另一侧突然闪现出来，并且以岩石作为着力点，跃身踢向士兵，士兵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吴雪抢上一步，从他的腰间拔出了那根棍子。
“棍子上那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去，不放，棍子会持续的产生高压电流，足以打死一个人。”这是絮絮叨叨的苏磊不知什么时候说的。吴雪此时没有任何犹豫，他把棍子戳向士兵的脖子，士兵顿时全身抽搐起来，脖子迅速变成黑色，发出难闻的味道，吴雪知道士兵的叫声和枪声已经吸引了其他士兵的主意，那些士兵正在向这边包围过来，大声喊着些什么，但他不慌，他把那根棍子放在士兵的脖子上，看着士兵抽搐的身体不动了，才扔掉了棍子，弯腰捡起他的枪，猫着身子躲到了岩石后。
子弹在吴雪的身后追了过来，在吴雪躲到岩石后面之后打在了岩石上。那种声音使吴雪认识到那枪的威力非常大。他把枪抱在怀里，听着他们又射过来的几枪，还有他们逐渐包围过来的脚步声。吴雪心想：“第一，他们不想打死我，第二，监狱的看守事实上很少经过实战训练，他们其实不够狠，也不够有经验。”
做了这样的判断之后，吴雪把手中的枪指向了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因为他抢得了一支枪，已经四散开寻找掩体，可在这海边空旷之处，可以做掩体的东西并不多，吴雪准确的找到了一个掩藏得并不好的士兵，一枪打碎了他的头。这一枪显然非常有威慑力，其他士兵顿时都躲藏起来，不敢冒出头来。
吴雪稳稳地端着手中的枪，枪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显示屏，上面明确的显示出掩体后士兵们的身体形状，吴雪心想，那么，他们也可以看到我的位置。我的任何一点动作他们都能看见。可是，现在形成的僵持局面很容易被打破，只要他们通知后方增兵，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玩儿不赢他们的。那怎么办呢？
这时苏磊说道：“枪把上有一个小环，拉出来，把那个围巾一样的东西围在脖子上，跳进海里。那就是一个救生筏。”
吴雪知道不能再耽误，他拉出了那块“围巾”，不大，刚好够在脖子上围上一圈，系个疙瘩，然后，他向这里他的掩体最近的海边冲过去，一边跑，一边不断向身后射击，直到到了海边，便纵身一跃！
苏磊语速很快地说道：“在脑子里想，说你要潜入海底，快！”
吴雪知道这是要和那块“围巾”交流。他照做了，果然身体进入海水之后开始往下沉，他能看见子弹射入海水之后，虽然已经减速，还是以一种吓人的速度从身边穿过去。他在脑海里象发疯一样的念叨：“快！快！下沉！”
又一颗子弹裹挟着水花冲了过来，吴雪赶紧侧过身体躲避，可是水中的阻力使他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点，那子弹从他的后脑勺边上擦过去，巨大的冲击力使吴雪感到狠狠的挨了一闷棍，昏了过去。
待吴雪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飘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身体依然一丝不挂，脖子上还裹着那块“围巾”。吴雪动了动身体，冰凉的海水像无数根针扎破了他的皮肤，令他感到疼痛。他想，我在哪里？我该怎么办呢？
苏磊的声音来了，他说道：“吴雪，你还好吧。”
吴雪用筋疲力尽的声音说道：“告诉我，我在哪儿？”
苏磊说道：“吴雪，我的故事没有讲完，我继续讲给你听。我和陈铭被关在实验室里，我逐渐学会了抛弃肉体，精神独自遨游，于是我和陈铭取得了沟通，也教会了他这样做。陈铭那时因为倔强，因为不屈服，也许也因为他的基因，已经被打得残废了。可是他很聪明，他很快的也可以做到抛弃肉体。我们在一段时间内成为实验室里的游魂，给那些工作人员制造许多麻烦和恐怖。那时我们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开始讨论将来如何。我愿意做一个游魂。我还不太清楚我的精神和身体之间的关系，如果其中一样毁灭了，另一样会怎样？也会毁灭吗？但我不太惧怕这样的结果，我本身就没有打算长生不老。现在这种相对自由的状态我已经很满意了。可是陈铭不干。他要报复。他要改变这个所谓的完美时代，他要叫基因委员会的那些人付出代价。从那时，我们分道扬镳了。虽然的我们的身体在监狱里被并排放在一起，可是我们从那以后很少见面，我只是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或者见到他。
“他开始干他的大事。他组建了一支军队，利用精神的力量控制这支队伍。没有人见过他，他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外形，他的部下，他的同事都认为自己在和天神打交道，故而十分崇拜他，他的军队也就成为一支非常可怕的队伍，他们暗杀，暴动，抓到俘虏后就改造俘虏的生活小助手，使被俘的人直接成为陈铭精神上的信徒，为了他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了这件事，我和陈铭有过激烈的争论，我不同意他这样做，我不同意把那些人从基因委员会的信徒直接变成陈铭的信徒。这样有什么区别，可是我说不服陈铭。当然，我也不想做些什么去改变陈铭。我有得之不易的自由，我不舍得放弃他。我就愿意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的灵魂，像风一样从人们的身边飘过。”
此时的吴雪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发现，脖子上的围巾似乎渐渐的在他身下铺了一块板子，使他可以与海水隔开，躺在上面。他因为极度的疲惫，身体就变成了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板子上。于是他感到极度的放松，舒服，快要睡着了，苏磊却生气地嚷嚷起来。
苏磊道：“你醒醒！别睡着了！接下去的事就和你有关了！”
吴雪被他吵得脑子里嗡嗡乱响，只好说道：“你说。”
苏磊便接着说道：“直到陈铭又来找到我。他对我说，他需要女人了。然后，需要身体了。我嘲笑他，基因里被下了药，你哪里需要女人？怎么着啊？不想做教主，想做皇帝了？想用三宫六院万子万孙来证明自己是天降伟人了？呵呵呵呵……”
苏磊的笑声刺耳而且刻薄，吴雪皱着眉头，心想，他这样说话，那个陈铭怎么会喜欢呢？他又想起了陈铭那具残缺的身体，叹了一口气，那样的身体不要也罢了。
苏磊继续笑，依然笑得很刻薄，他说道：“他的身体的确是不要也罢。所以，他想要一个新的身体。他在囚室里面看了又看，找了又找，最后看见了你。”
吴雪听到这里，惊慌地撑起了身体。他四处张望，虽然苏磊一直在说话，但他并有具体的存在，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只有吴雪年轻健美的身体和他的孤独无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