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佩环拂绡百丈门

“哟，仇公公。”郭奕如勾唇一抿：“怎么？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么？公公看来行色匆匆啊。”
“哼，”仇士良轻轻抚着膝上的暖手炉，略抬眼，宫中发生何时郭奕如怎能不知道？仇士良心中明镜，却也将计就计，一脸愁容，道：“宫中可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皇帝驾崩了，就在田中静安离去之后。想来怀化将军也是明事理的人，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啊。”
仇士良说罢，挥手示意御守抢人。御守点头，将架在静安脖颈上的剑又逼得紧些。静安微微皱头，脖颈上的微微刺痛提醒他，这不是在闹着玩的。
青容双手紧紧抓住静安的手臂，只觉得静安手臂僵硬，靠得近些，便能听得到静安刻意压制的局促的呼吸。静安看向郭奕如，却发现郭奕如一脸云淡风轻，与仇士良对视着。只是这样的局势，静安看在眼里，却放下心来。他深深地知道，将军，是可以信任的。
“仇公公，我听说，皇帝很久之前就已经卧床不起了。”郭奕如道。
静安听了这话，忽然间想到郭奕如第一次来快怡楼时说的话：“你放心，你在宫里的时间，不会长。”莫非……莫非郭奕如很久之前，便知道皇帝卧病的事？可他为何不做些什么保护皇帝呢？静安知道此时不宜说话，却也只能转着视线，在仇士良与郭奕如之间游离。
仇士良心中也有着与静安一样的疑惑，深知眼前这个怀化将军要比满朝文武更难对付。他所做的一切郭奕如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这么少见的行事规则，恐怕满朝也只有郭奕如一人信奉着吧。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宫中的局势，虽身在其中，却看得如此清楚。
“哼，”仇士良冷哼一声，抬起头。身旁的御宣看着仇士良的反应，心中暗暗道：“完了，这老头是要和将军杠上了。”御宣有些怜悯地看了郭奕如一眼，撇了撇嘴。
“怀化将军真不愧是皇帝儿时的玩伴啊，皇上的近况竟如此了解，恐怕满朝文武之中，皇帝将他的身体情况只告诉了你一人吧。”仇士良起身，身边的人皆颔首。
“如今皇帝驾崩，依将军看，是谁之过？”仇士良一个问句，将烫手的山芋抛给了郭奕如。
郭奕如深知这个问题不管怎样回答，仇士良都有反驳妙计。
“常伴君侧的，自然是仇公公，这个问题，我又如何知道？不过，静安却是与此事半点关系都没有，还请您的人把剑收回去。刀剑无眼，若是失手伤了从东瀛不远万里来到大唐求学的使者可怎么好？”
“御守~”仇士良只是随意一句，御守便迅速将剑收回了剑鞘，速度之快，虽是在静安眼前，却也看不清楚，只是如同一道银光眨眼间出现又刹那间消失。御宣远远地看着静安的一脸诧异，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
看着御守将剑收回了剑鞘，仇士良才缓慢走向静安身前，抬起静安的下颌，就如同初见时那样，继续道：“那么，既然是静安最后与皇帝独处，你必定知道，皇帝驾崩，前因后果到底为何了吧？”
静安面对着仇士良那充满着邪气的双眼，躲闪着目光。此时虽没有刀刃架在他脖子上，静安却比刚刚紧张百倍。仇士良呼出的气息拂过静安的脸颊，静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云。郭奕如看着静安难过，心中虽不忍，却也只是转头看向一边。
郭奕如坚信，静安自己的坎，要他自己去迈。
“公……公公，”静安小声道。
“嗯？”眼看着仇士良渐渐贴上的身子，静安皱着眉，心中不停默念着“舅舅”二字，并努力设想着，若现在舅舅处于他的境地，将作何反应呢？
“公公，我本是一介村莽，得皇帝赏识才有幸入住皇宫。如今还未得尽忠，皇帝便英年病逝，静安心中实在惋惜，也请公公节哀，莫要……”静安忽然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莫要什么？”仇士良追问道。
“皇帝本是个善良之人。”静安咽了咽口水：“相信皇帝也不愿公公如今因他病逝而伤及无辜吧。”
“伤及无辜”四字，声音虽小，如同晴天霹雳，震惊了一旁的人们。御宣握刀的手，拇指一推，银光闪过，随时准备出鞘，斩杀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郭奕如听了这四字，不禁心中暗暗佩服。多少人看在眼里的事情，却无胆量站出来自辨黑白。文武百官却不如一个少年，不但有胆识，更有头脑。
“胡说！”仇士良嘴角似笑非笑，道：“皇帝正当盛年，怎能如此轻易便病逝？定是有人在皇帝的药里做了什么手脚，才拖着皇帝的病迟迟不好。”说着，仇士良瞄向郭奕如：“怀化将军对皇帝的身体情况很是熟悉啊。”
郭奕如心中暗恨，说了这么半天，话锋却只是在他和静安两人之间徘徊。是啊，不管把罪名安到谁的身上，对于仇士良来说，便是又排除了一名异己分子，何尝不是好事？仇士良老谋深算，如今不不见血想来是无法平息此事了，想来想去，也只有静安身边的青容了，没有身份背景的人，便可以当作棋子来使。郭奕如瞄向青容，倘若他懂事，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随侍，若是忠于主人，此时便应当站出来替静安挨上一刀。
青容显然是感受到了郭奕如的暗示，垂下头。他知道的，如今若是没有人站出来，仇士良会一直耗下去的。毕竟他关心的，不是皇帝，而是排除异己，在朝中扎根，为操控下一个傀儡皇帝做好充足的准备。
紧紧抓着静安手臂的双手渐渐松开。静安感受到手臂上力量的流失，诧异回身，却见青容缓慢走到他的前面。
“青容……”静安唤他。
青容却并不理会，只缓缓念出了两个字：“是我……”便忽然被一把刀贯穿了身体。说时迟那时快，郭奕如三步两步跑上前去，一手捂住了静安的双眼，另一只手迅速将他搂入怀中，远离了青容。只是在哪一瞬间，刀从青容的身体中拔了出来，血液溅到郭奕如的手上和静安的脸上。静安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着充满鼻腔的，令人反胃的血腥，这脸颊上的温热，是青容啊！是他的青容啊！
可他，却只是长着嘴，喘着气，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静安使着劲挣脱郭奕如的手，却根本无法动弹。等到御宣的刀回了鞘，郭奕如才将搂住静安的手松开。
重见光明的静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青容倒地的身躯，和满地的鲜红。
“青容……”静安飞奔过去，跪坐在青容身边，看着满身是血，面容青白的青容，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青容身上，却无从下手。
“你们这些唐朝人，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么？”说罢抬眼，看着握着刀的御宣，眼中的愤怒和悲伤让御守神色一凛，往御宣身边站了站，防备着静安做出什么伤害御宣的事情。
忽然，仇士良一行人身边被将军府的兵士团团围住。
“怀化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仇士良问道。
“在我将军府杀了人，还想就这么走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