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郭奕如覆手而立,说道:“我差人送你们回去。”说罢转头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黎荇,送他们回去。”“多谢。”静安又施一礼。
“静安不必客气。”郭奕如觉得静安太过见外,伸手扶起了静安。
这回,倒是轮到静安吃了一惊:“将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郭奕如自信浅笑:“这个你不必多问。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些。”
黎荇提着灯将他们三人一同送回,灯笼的远离使郭奕如的身形模糊,逐渐融入月色之中。
静安忽然驻足回望,还在桂花树下的那身影,曾经凭借想象塑造出的身形,如今竟近在咫尺。面对着郭奕如自信的笑容时,静安多么想说出:“我也一样,将军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些。”
可是他并没有。
原因很简单,郭奕如那样意气风发,耀眼夺目,他何德何能,与这样的人并肩呢?
就好像过于聪明美丽的人往往追求者却寥寥无几一样的道理。
黎荇推开后门,将三人领到听雨轩。
“这位兄弟如何知道的?”静安只觉奇怪,他从未告诉黎荇他们住在哪里,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将军吩咐的。”黎荇答道。
“将军原来这样有心,记得所有遣唐使入住的房间么?”静安心想,这将军虽是这一批遣唐使的负责人,但未免做得也太细致了。
“公子不知道么?”黎荇不禁反问,道:“所有遣唐使的住宿安排都是由将军过目的,公子住的听雨轩,是将军亲自换过的,原来是北边角上的一间。”
“原来是这样。”静安虽还不太明白,但也不打算再细问下去。
华谷还没回来,静安渐渐生出一丝焦急。敛袖的脚步也走得很急,腰间的零零碎碎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敛袖又一面催促着青容快些跟上。
回了房间,敛袖才急急地点上了灯,又把听雨轩门前的油灯换了两盏。静安自己拿着灯进了内室,想着随便在书架子上拿本书翻着看,刚一进门,就隐约见到一个人影坐在书案前一动也不动,有些心惊,但还是一步一步挪近了那个人影,凑近灯光一照,竟是华谷立文熟睡的模样。静安连忙过了烛火到书案上的蜡烛上,照亮了整间屋子。中秋的夜透着一些凉意,静安搓了搓手,拍拍华谷的肩,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华谷,醒醒,到榻上去睡吧。”只是说了好多,华谷都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静安目光扫过,华谷双颊泛着红,身上还有股浓烈的酒气,又是醉了一场。
有些头昏,手腕微凉。
华谷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眼,四周有些模糊,自己的左臂露在外面,故而动了动手臂:“静安。”塌边的人抬头,对上了躺在榻上的华谷的眼神,赶走了刚刚萌生的一丝倦意,轻声说道:你怎么又喝醉了?”说罢去倒了碗茶,递给华谷:“茶还有些温,你将就喝点,醒醒酒,他们都睡下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各处参观呢。”
华谷将喝完的茶杯递给静安,看着他转身将茶杯送回案上,才发觉他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
“你的发带呢?”
静安转头,摸了摸脑后,道:“放河灯的时候有风,可能是吹走了吧。”
静安宽了衣,吹了灯,月光透进纱窗,屋内的事物泛着微微的青色。
“睡吧。”
敛袖将一干衣物收拾好,屋里屋外转转悠悠再回来发现各人都已经睡下,压着步子,走进内室看了一眼熟睡的华谷立文,将他的衣服换下,只着中衣,又将明日要穿的衣物整齐摆在塌边的四方案上,又掖了掖他的被角,嗔道:“又喝酒,看你明日何时能起!”入夜,四方馆寂静无比,若是还有醒着的人,就一定会听到鸟雀飞离枝头扇动翅膀的声音,和因树枝晃动,桂花落地的声音。
比如,静安。
翌日清晨,阳光入户,秋高气爽。
锣鸣三声后,四方馆门前一顶四人抬的软轿徐徐落下,一名太监小跑到前面,搀扶着轿上之人走下,到了四方馆门前,两位守门侍卫连忙单膝跪地:“千岁万安。”
“嗯,起来吧。”
侍卫起身,开门,只见所有遣唐使站于两则,侍女则是跪迎两边,无人发一言。华谷立文看看周围严肃的表情和略带惊慌的面孔,又抬眼打量着面前众人簇拥的人,一身华丽的太监官服,想来便是宦官仇士良了吧。青容轻声问静安:“公子,他是谁啊?”静安略微偏向青容,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青容见了,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们,就是新一届的遣唐使?”仇士良甩开一旁搀扶着他的太监,来回踱着步。他的脚步很轻,轻若无人。“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发带“说罢,身后便有一个太监躬着身子,双手将捡到的发带呈给仇士良,仇士良翘着小指将发带拿起,展示在众人面前:”都抬头看看,可是你们谁丢下的?”静安闻言,想着昨夜华谷说着他的发带不见了的事,猛然抬头,却发现仇士良也盯着他。静安背后一凉,连忙低下了头,然而仇士良却一步一步向静安走来。前方的众人自觉避开,只留下静安站在中间。
仇士良右手食指轻轻抬起静安的下颌,使他的脸完全呈现在仇士良的眼前,仇士良只觉眼前的少年除了眉目清秀,气质不凡。
“你看看,这发带可是你的吗?”
静安双手接过,反复端详后,还给仇士良,道:“这不是我的。”
“哦?那你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我让它们帮你找找?”
“多谢公公的一片好意,我并没有什么不见了。”言语之间尽显淡然,仇士良竟越发的在意起了面前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田中静安。”
“你这枚玉佩很有意思。”仇士良伸手把玩着挂在静安腰际的玉佩,手摸得静安的大腿有些发痒。
“谢公公。”
“哼。”仇士良松开手,转身对众人说道:“这四方馆里人多眼杂,诸位的东西可要看管好了,切莫有失窃之事发生。”说罢,便在搀扶下上了轿,一行人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