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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番外一奕如君一–谁承袭一世思念

灯火明晰处 冰麒麟 2024-11-11 20:18
那是一个秋天,初秋,叶子还没全红,留着澄黄的,翠绿的,还在枝头上挂着。但秋风总是凌厉的,胡乱刮上一通,便是满地满地的澄黄翠绿丹红。
初春收养的雀儿羽翼渐丰,刚褪了一身的绒毛,换上了乌黑油亮的羽,活蹦乱跳的,撞得笼子左右晃着。香取君一是个懒怠的人,也不太收拾,桌案上的笔,还没干的画,刚矾过的纸,粘的到处都是雀儿褪下来的羽绒。郭奕如每每来须宁馆看他时,总是笑他屋子乱。
只是乱,并不是脏。
郭奕如开始还问他要不要人来服侍,后来渐渐的,也不问了。因为每次问,君一总是摇摇头躺着睡去,碰得郭奕如一鼻子灰。
那时候,郭奕如的妹妹还在她母亲的肚子里,二公子郭彦笙才刚请了教书先生没两年。
夫人闲着没事,也总拉着彦笙,挺着肚子去须宁馆坐坐,说是能沾沾书生气,免得生出来的女儿家像他大哥一般淘气。君一背地里却总说,哪里有妹妹不像哥哥的。被躲在须宁馆窗下的郭奕如听到,便说若他妹妹淘气,他也必不喜欢他妹妹。君一便回过身,掐起郭奕如的脸颊,道:“这天下间,也没有哥哥不喜欢妹妹的。”
怀化大将军的脸,恐怕也只有香取君一和当今太子敢掐。
那时候,彦笙最爱捉弄君一,要么是往他刚研好的墨里兑水,要么是往他的茶里兑酒。郭奕如每每教训彦笙,他也不躲,也不赖,只是对君一说:“我最讨厌你了。”
君一也不生气,也不让郭奕如罚彦笙,只说:“反正我好好的,糟蹋的是你家的东西。”
自那之后,彦笙也再不捉弄君一。
有人说,香取君一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不远,也不近。寻常人家吵架时,总是恶语相向,说的都是过分的话。君一却极少与人争辩,就算是争上一句两句,也总不会给人没面子,一个微笑便转身走了,也不说不爽快,只是找一处清净的地方一个人坐着。
君一总说,须宁馆的院子里,最清净的地方就是那口井了。一来水本就是清洌之物,二来,透过水面看着自己,也是蛮清净个人。
郭奕如每每听他如此说,总恨不得将他一头塞进井里,与那清净长生相伴,可又总舍不得。
后来,又有人说,君一对谁都是淡淡的,偏只对郭奕如不同。有人问:“香取公子,你喜欢郭将军么?”
君一总会挽上郭奕如的胳膊,抬头看着郭奕如的脸,坚定地说:“喜欢。”
郭奕如却甩开君一的手,道:“我喜欢百姓。”
君一便转到郭奕如面前,踮起脚,说着:“我也是百姓。”
郭奕如比君一高出半头。
“君一,不要觉得你是断袖就逼良为娼。”郭奕如按住君一的头,一手搂住他的肩,半架半拖地把他拖回了墨池院,把君一压在床上,道:“要逼也等回家再逼。”
又是一个秋天,郭奕如妹妹刚牙牙学语,彦笙也长到和君一一般高了。
“妞儿,这是你嫂子,叫嫂子。”郭奕如把妹妹举到君一面前,在空中的妞儿手脚胡乱扑棱着,君一怎么看,都像是他的那只雀儿。君一剜了郭奕如一眼,道:“她还没名字呢,瞎教什么?”说罢把妞儿从他哥哥手里接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也是。”郭奕如托着腮,道:“我爹死的早,咱家的读书人也就只你一个,你给她起个名字,如何?
“谁是你家的人?”君一白了郭奕如一眼。
郭奕如自知说他不过,又知他羞臊,也不言语,只伸手要将妞儿抱回来,君一却起身一躲:“你身上那么硬,她必不舒服。”
“对对对,”郭奕如也起身,搂过君一,手指还戳着妞儿的脸:“你身上软。”
“郭桐,如何?”
“是你起的名字,都好。”
屋中的氛围有点奇怪,这时候,彦笙就会识相地抱着妹妹出去玩。彦笙总是感觉,在哥哥眼里,他和妹妹都没有从东瀛来的香取君一好。
冬天的时候,天冷了,雪下的也大,满天满地就只剩了白,偶尔有几只墨鸦飞飞停停,抖落一树的积雪。
冬天,说美也美,说无聊也无聊。
早上,郭奕如敲着君一的窗,没人应答,便去把挂在外面的鸟笼摘下,又挂到屋子里去。进了屋,见君一还睡着,也不打扰,又把他抱着的暖手暖脚的炉子换了热的,掖掖被子,才走。
太阳又升了半截,君一才醒。掀开床帐才觉雪光透过茜窗无比刺目,推开窗子便见两排脚印整整齐齐印在雪地上,心中生气,打开雀儿的笼门,说:“去,找你干爹去。”
雀儿飞出笼子没多久,便见郭奕如把雀儿捂在怀里,一路小跑便过了须宁馆来,进门便问:“哟,醒啦。”
“你!”君一指着郭奕如的鼻子,道:“你怎么把好好的雪景给踩没了!”
“那那那…你去那边看!”郭奕如知道君一急什么,便打发他去看另一处的雪景,没想到,没看成雪景,倒是看到窗下躲着的一个小太监。
郭奕如见君一靠着窗子不动,自己也过去,问有何事,小太监答道,太子召见郭奕如,要把君一也带上。郭奕如听了诏,一把关上窗,也不管小太监,便说不去了,叫君一自己去。
“那我就自己去。”君一脖子一梗,径自出门去找小太监带路。郭奕如无奈,从衣柜里拿出灰鼠夹袄,忙追出门:“你还真自己去啊?”
话没说完,君一也不理他,只自己走,沿着郭奕如的脚印,一路走出了门。
再后来的一个秋天,笛音萧索,素缎临风。
郭奕如才刚刚执掌全军,郭彦笙才读完诗经第三卷,郭桐的头发也才刚刚齐肩。郭夫人死得难堪,三尺白绫便悬上了房梁。
送灵这样的事,郭奕如不喜欢君一去。君一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郭家的人,彦笙不会喜欢他在场,也就没去。
送走了灵柩,郭奕如恍惚走到须宁馆,君一靠在窗边,双眼有些泛红。
“奕如,”君一这样唤他。
郭奕如双目无神,刚跨过门槛就跌在地上,君一也陪他跌在地上。郭奕如将额头搭在君一的肩上:“君一,我只有你了。”
“你还有弟妹。”君一说道,不知是慰藉,还是提醒他肩上的责任。
郭奕如摇头:“我只有你了。”
那是最后一个秋天,风声带着缠绵。
“真的要走么?”
“真的要走了。”
“会回来么?”
“有机会,一定。”
往东瀛的船缓缓离港。
郭奕如手中君一的温度缓缓消散在秋风中。
香取君一走了,彦笙开心极了。
一缕孤香,一扇空窗;一口枯井,一道残阳。
“哥哥,别不开心了,我陪着你。”
“呵,”郭奕如苦笑:“你和他不一样。”
826年,香取君一回乡,年18。
同年,皇帝即位。
824年,一婴儿降生,两岁时取名作静安,田中静安,寄住于大学士府邸。
“舅舅,你这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这个,是从大唐带回来的。”
“是什么人给你的么?”
“嗯,是个极好的人。”
“静安也想去大唐。”
“好。”
838年,田中静安作为遣唐使,前往大唐,带着他满腔的憧憬,和对一个人的崇拜。
静安这一辈子,只崇拜两个人,舅舅,和那个“极好的人”。
“奕如,都收拾好了么?”
“回皇上,都好了。”
“朕想着,君一他侄子,这时候,该有十几岁了吧?”
“十四了。”郭奕如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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