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卿仰望着他,身体的虚弱让她起不得身。她就这样看着那个眼中似乎充满着熊熊怒火的男人,忽然咧嘴笑了笑。
“未央的前太子寒露,是你什么人?”慕容云卿语气淡淡的问道,轻微的都听不出她言语中有过多的情绪,就像是在问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一般。
似乎并没有想到慕容云卿会问的这么直白,兰烬洛一愣,那片刻错愕的神情在他那原本冷峻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惹眼。
“是你带我走进那个梦境的对吗?”慕容云卿看着兰烬洛说道,看着他慢慢复杂的神情,慕容云卿更加确定刚才梦中的场景又不仅仅是一场梦而已。
“那是你的梦。”慕容云卿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兰烬洛直起腰来,忽然轻蔑的笑了笑,并不打算否认似的继续说道,“可惜那不仅仅是梦,是用刀割斧砍也改变不了的曾经。”他说完,那种愤恨一般的神情如同藤蔓,又爬满了他的脸庞。
即使隔着一定的距离,慕容云卿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不断的冒出的肃杀之气,又或者说,那是死亡的气息。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似乎,你是在策划着什么事情。”
慕容云卿直白的说道,她如今算是已经完全落入了这个人的掌控之中,那便明人不说暗话了。若是她没有猜错,她坠船绝不是偶然,就在睁眼的那一瞬她忽然意识到,即便护卫都是玄文殊信得过的人却还是发生了意外,那只能说明船夫之中也被安插进了死士。他们所乘坐的龙船不似一般渔船容易翻倒,那惊天的震动极可能是安插的死士故意撞向了海中的礁石。行事猛烈狠绝,甚至不计人命后果。
“不知道玄文殊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慕容云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圣哲祖训,未央不可亡,若亡,乃引火烧身之举。”兰烬洛面无表情的念出了开国先君曾卜下的预言。
“慕容翼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所以,你要帮助殷东阙毁掉圣哲?”听了兰烬洛的话,慕容云卿终于难抑心中的愤慨激动了起来。
方才听他的话便知道,他便是曾经慕容映瑄猜测的藏在暗中窥视之人。而坠船之前,玄文殊曾与她说过,永安战役之中,有一个似乎是圣哲旧人的军师在幕后运筹帷幄。她先前计划在夜璃以身为饵被殷东阙所擒,而来的人却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诸此种种,不能说全是巧合。
“他答应帮我复国。”可能是见慕容云卿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兰烬洛便将实话说了出来。他右手一挥,慕容云卿便看见那方长袍腰间缀着一枚龙形玉佩,那边角细缝之中还有暗色的痕迹,像是年代久远干涸而来的血迹。
“那是太子的愿望。”兰烬洛一边说着,一边用有些粗糙的掌心摩挲着那方玉佩,轻柔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为何如此相信殷东阙?”慕容云卿咬牙切齿的说道,“殷东阙为人诡谲多变,即使最后真的打下青国占领圣哲,也绝不会容忍你一未央小国独立西陲。许你复国之诺,不过是诱你为饵的权宜之策。”
“那又如何?”兰烬洛咧了咧嘴,不知是在讥讽还是习惯性的弯了弯嘴角。
“屠尽圣哲皇族,是我的愿望。”
“你们这群废物。”
一声怒喝,让大殿之中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夜璃的都城,晚明城。此时,玄文殊换上了华丽的衣裳,透露着一位皇子应有的霸气。但他眉头紧皱,大声的斥责着殿下跪着的众人。那些人都穿着一色的黑衣,看样子应都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雉站在玄文殊的身边,仅一步之遥也能感觉到玄文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他攥紧了拳头,低着头,好像自己也置身在被训斥的那群人之中。虽然玄文殊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但他内心却无比的自责,慕容云卿失踪了,他们沿着那片海域搜索了五天,却没有半点消息。
“那条船呢,可有查到什么?”玄文殊剑眉一挑,冷冷地问道。
那日,他与慕容云卿几乎同时落水,却分别落在了大船的两侧,所以并不清楚慕容云卿的情况。可他十分确定的是,他瞄到了礁石之后似乎藏了一艘不大的船只。而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船舶停靠的,那只能说明它是等着谁。
已经五日了,他派遣了无数水性好的武人上千次的潜入海中,却连慕容云卿衣服的碎片都没有找到。他越发笃定一定是有人趁乱掳走了她,可惜驾船的船夫在那场混乱中死去了,却不是死于溺亡,而是吞噬了藏在齿缝间的毒药。
“属下派人去仔细查看过,似乎是有这么一艘船出港,却不知驶向了何处。”殿下,有一名黑衣人如是说道。
“那日刮的是东南风,他们要如此迅速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掳人,自然是要顺着风势而走。”玄文殊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微微侧了侧头,“去西北方向找,这种事情,还要本殿亲自来说吗?”
“属下遵命。”那群黑衣人见主上动怒,齐齐地应声,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就要往殿外走去。
“殿下,我与他们同去。”雉忽然上前一步说道,玄文殊一直没有派给他什么任务,即使他口里不说,心中也渴望着亲自去寻找慕容云卿。
“也好。”玄文殊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且随他们一同去,只是这片海域你不如他们熟悉,千万别擅自行动。”
雉点了点头,他是慕容云卿的暗卫,不好向玄文殊臣服,他弯了弯腰算是行了礼,便提脚走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内侍见众侍卫都走了出去,这才急急忙忙地小跑着进来。
“殿下,陛下唤您去夜明楼。”
“父王?”玄文殊似乎有些微微的吃惊,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些许狡黠的笑意。
晚明城皇宫,夜明楼。
夜明楼是夜璃皇族的藏书阁,亦是天子的书房。此时内侍的通传声早早地就抵达了门内,门吱呀一声开了,玄文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里边别有洞天。
那是个四边都是高排书架的阁楼,从外边看是四层,从里边看其实有六层。此时夜璃国的君主,玄文殊的父亲玄青离正坐在第五层翻看着书卷。玄文殊抬头看了看那似乎遥不可及的距离,默默地叹了口气,沿着悬梯慢慢地走了上去。也不知他父王是怎么想的,明明第一层便设有书案香炉,却每天也不嫌费事的偏偏要去第五层,莫非是欢喜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玄文殊内心腹诽了许多次,却也从不敢与玄青离当面说起,只是玄玉初还在夜璃国的时候,姐弟两常常笑话这事,他们小的时候都以为是夜明楼的第五层藏着什么宝贝,结果趁父王不在的时候上去查看,却除了书卷外便没有再看到别的东西。久而久之,他们也便不再问了。
“父王。”玄文殊终于上了第五层,他盈盈一拜,舒缓着有些紊乱的气息。
“殊儿。”玄青离慢悠悠地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一袭略带灰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披在肩上,那是他退朝之后舒适的样子。那张脸,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稀还能辨出当初的风采。那神色比上青国那些以儒雅闻世的君王也毫不逊色。
“不知父王唤儿臣前来。。。。。。”玄文殊故意停顿了,他太了解他的父亲了,这五天来他大张旗鼓地找人,玄青离不会不知道,而他选择在这种时候叫他来夜明楼,肯定是有事要和他说。
“你知道孤为什么老要来夜明楼的第五层看书吗?”夜璃国的君主笑了笑,似乎想提起什么往事似的。
玄文殊有些诧异的将他望着,却并没有接话,他有些拿捏不准玄青离为何要在这时说起此事。
“孤第一次见到你母后,便是在这里。”玄青离似乎进入了回忆中一样,他渴求般的从坐着的地方探出头去看向下方,但那里不再有那个曾经身姿曼妙的人儿,而是冰冷的地面合着沉重的龙延香。
“你母后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玄青离有些失望似的回头看向玄文殊,又继续讲了起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服,迷路到了夜明楼。”
玄文殊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父王和母后之间情深意重,只可惜缘浅,离母后已经故去也有十年了。
“你母后,最不喜杀戮。”玄青离话锋一转,玄文殊似乎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什么。
“圣哲郡主,孤知道你一直在找她。”玄青离一副明明白白的模样,“她为何要来夜璃,孤心中也清清楚楚。”
玄文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有沉默的站在那里,像是等着被宣判的囚徒。
“找到她之后,以冥焰插手夜璃为名出兵吧。”玄青离忽然说道。
“父王!”玄文殊有些震惊的看向他,就在他都要以为这件事就要如此草草了结之时。
“记得告诉你母后一声,孤答应过的,要带她去青国看芙蕖。”玄青离弯了弯嘴角,一抹微笑淡淡的攀上了他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