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慕容云卿嘶哑着喉咙质问道,她斜眼看了看身边看押她的两个着着轻甲的兵士,他们虽然没有用锁链将她拴住,但只要她有半分迟疑,便是一声怒叱。
慕容云卿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跟在兰烬洛的身后,兰烬洛听到慕容云卿的质问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他一身黑色的狐裘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此时慕容云卿只能看到他宽广的背部。她被兵士催赶着,路过一座小小的花园,那花园看起来十分的精致,看来应是主人十分的爱惜,便常常有人来修建。他们穿过一条开满梅花的小径,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就像是落雪一般。
然而此时慕容云卿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她的眉头紧皱着,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谨慎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你们下去吧。”忽然,兰烬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头也没回的闷声说了一句。
那看押慕容云卿的兵士淡淡地应了一声,识趣地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你跟我来。”这句话,是说给慕容云卿听的。
慕容云卿有些迟疑地愣了片刻,却还是提脚跟在了兰烬洛的身后。迈过那方院门,便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那里森严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慕容云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强作镇静的让自己忽视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地方。她抬眼,却看见前边小土丘上立了一方凉亭,那凉亭四周都围了白色的纱幔,此时有风而来,纱幔随风而舞,就像是九天瑶池仙女们的霓裳。
“你要带我去见殷东阙?”慕容云卿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凉亭,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似乎注意到了慕容云卿停了下来,兰烬洛这才终于转过身来,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慕容云卿,那双阴晴不定的眼睛就像是冥府的深潭。
“郡主,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价?”他忽然嘲笑似的问道。
“卑鄙无耻。”慕容云卿似乎意识到了他们的企图,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原本的计划不就是想引得我们捉你为饵吗?远明港如此浩大的声势,还真是差点被你骗到夜璃去了。”兰烬洛似笑非笑的说道,“郡主,太自以为是,可是要吃苦头的。”
“你若是真想为寒露复国,何不三思而行?他也曾是慕容氏的血脉,殷东阙能给你的,圣哲也照样能给你。”慕容云卿压低了声音,似乎还想抓住这最后一丝的机会。
“三思而行?”兰烬洛一脸奇怪的看着她,后来不禁失声笑了笑,“我已经想了二十年。”
“郡主,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他的一双眸子亮了亮,就像是看见了志在必得的猎物。
“我的愿望是,屠尽慕容皇族,让慕容翼的血脉,从此在这片大陆上彻彻底底消失。”
忽然,兰烬洛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慕容云卿,慕容云卿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就往地上栽去。
“啊!”当她的脸颊与地面碰撞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惊叫出声。
她半睁着眼睛,只看到那棵近处梅树落了一地的殘梅。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右脸颊的疼痛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忽然对着兰烬洛笑了笑。
“你会输的。”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毫无畏惧起来,“我会告诉你,我一文不值。”
说完,她不再看兰烬洛,而是径自穿过他的身侧,往凉亭走去。她忽然明白,她原本想用国家与血性换起一个人良知,而若是浴血而来的怪物,你又要如何抉择呢?
那就张大嘴大力的笑出声来,让他知道,让他们知道,你毫无畏惧,对他们不屑一顾,视如蝼蚁。
那方凉亭内,坐着一名身着藏蓝衣衫的男子,他没有披外氅,但那件外衫看起来也十分的精致,用银线绣了大片火焰的图案,远处看,就像是一团团幽幽的冥火。那是冥焰国的标志,他们是来自地狱中的烈焰。
慕容云卿站在凉亭的入口,看着那男子正悠悠地用红泥炉煮着茶水,听到声响也没有抬头看她的意思。她立在那里,看着他烹茶,滤水,就像是茶艺师傅一般仔细的对待每一根茶叶,只为了还原它原本的滋味。
“掌权郡主。”那男人终于结束了手中的动作,他将茶壶放下,将那斟满了茶水的杯盏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对面,这才抬头,微微的笑了笑。
慕容云卿也不客气,径直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那汪透着淡淡绿色的茶水,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重新抬起头看向对面,用她那冷如冰霜的声音问道。
“是应该叫你姐夫,还是应该称呼你为燕山君?”
“你该称呼我为惠文公。”殷东阙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已经是冥焰的王,当然,再过不久,就是惠文帝了。”
“燕山君才德兼备,不愿偏安一隅,也是情理之中。”慕容云卿作势笑了笑,“可是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这天下,成王败寇。蚕食有何意思?有远略者自当远虑。”殷东阙举起茶杯向慕容云卿示意,却不等慕容云卿说话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就更应该光明磊落,何故使此龌龊伎俩。”慕容云卿皱了皱眉头,她的计划是将殷东阙引到夜璃境内再迫使他们动手,可百密一疏,没想到他们会在公海埋伏。不知玄文殊能不能劝得他父王出兵,若是玄青离怕事而不愿出兵,那她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成了映瑄的累赘。
“郡主,你还是太天真。”殷东阙将手中的白瓷杯盏放下,那瓷座与大理石的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却并不觉得悦耳。
“在我看来,只存在有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而不存在能不能使用的东西。”说罢,他邪邪的一笑,“包括你的皇姐,你懂吗?”
“你做了什么?”慕容云卿在听见慕容凝霜的情况之后忽然激动起来,她忽然明白,殷东阙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人都是他面前棋盘上的棋子,若是没有用处,就会沦为弃子。慕容凝霜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冥焰,而此时却沦为敌国的质子一般的存在,日子自然不好过,若是殷东阙再有意为难她,那更是雪上加霜。
“郡主应该知道,凝霜她所拥有的力量。”殷东阙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太子寒露留下的《南柯子》,就仿佛为她而生一般。”
“你让霜姐姐占卜?”慕容云卿似乎很是震惊,她张了张嘴,手却在袖子里攥的越来越紧。
《南柯子》是《风华录》的天命卷,窥天命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传说,要求得《南柯子》显现,必须要以巫者生命为质,卜得一次结果,便失去十年寿命。而慕容凝霜伴着天命而生,原来,不仅仅是钦天监信口胡说之言。
“她似乎知道了某些事情的结果,却,不肯告诉我。”殷东阙咧了咧嘴角,“不过没关系,她会看见的,她所看到的那些结果,我会让她亲眼所见。”
似乎很是笃定的相信自己所猜测的结果,殷东阙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意。这是慕容云卿第一次与殷东阙面对面的交谈,从前,他就像是活在神话中的人物一般。幸好,她并有被他先前一脸无谓的笑容所欺骗,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傲视天下的燕山君,这次,他要将天下都收归囊中。其实《南柯子》的显现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不过他需要一个看似合理,让天下人都信服的理由,这将会成为他征服大陆乃至远海的安民之策。他会将自己描述为天命所归,是上天选择来统治这片大陆新的神袛,最像所有人都相信《风华录》的神奇之处一样。
慕容云卿坐在那里,她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后又重新开始思考。
“怎么办?”
她暗暗地咬紧了牙关,她看向对面一脸志在必得的殷东阙,那是要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自信。
“郡主,你该走了。”就在慕容云卿还在想对策的时候,殷东阙忽然说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要带我去哪?”慕容云卿冷冷的问道,其实此时她的脊背已是一片冰凉。
“淮北城怎么样?”殷东阙忽然笑了笑,“魏思齐和莫璟瑜带兵拦住了芮姜和晟宣的军队,损了他们三十万大军,此时南少卿和景慕秋应该恨不得把他两生吞活剥了吧。”
淮北城,是芮姜境内与鹿鸣城最为接近的城池。若是莫璟瑜将芮姜的军队击退,那淮北城肯定就是两国联军向芮姜进发的第一道防线。
“你会发现你在做一场赔本的买卖。”慕容云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天寒她身体未愈,还是因为惧怕自己的鲁莽行事给圣哲和青国带来无法挽回的劫难。
“那就到时一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