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五、《笙歌寻亲》

慕容云卿站在那儿看着面前年轻的青国君主，高德帝莫璟瑜，现下也不过二十岁，方及弱冠之年。以前便听说过，莫璟瑜的皇位是他胞姐联姻换来的。慕容翼偶尔说起这个年轻的后辈时，因着这床帏之间的关系略有不屑。可今日慕容云卿看见的莫璟瑜，一身明黄的龙袍加身，头上却是一顶精致的玉冠。青国崇尚文学，多道文人风骨如雪中之梅盈盈独立，这莫璟瑜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眉宇间的帝王之气还是藏匿不住的。看来，世上传闻，多有误解。这莫璟瑜在位已近十年，青国仍是七国闻名的大国，看来确实还有治国的才能。
“《贺新凉》是我青国皇室代代相传的秘传，郡主这一来就要我青国的秘宝，可真叫寡人有些为难啊。”莫璟瑜嘴里说着为难，可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自顾自的便坐了下来，倚在座上歪着头看着慕容云卿。
“这个自然。”慕容云卿笑了笑，她伸手理了理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云卿自然不会空手而来，此次前来是想与陛下，做个交易。”一席话说完，慕容云卿对着莫璟瑜福了福身，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交易？”莫璟瑜单手支胰，笑容淡淡的将慕容云卿望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闻陛下一直在寻找德誉长公主的遗孤？”慕容云卿淡淡的说道，可心里却停了一下，就这样将笙歌交出去就是好的了吗？为了《贺新凉》而做的交易，对那个孩子来说是真的公平吗？
“所以？”莫璟瑜听见慕容云卿这样说道，忽然直起身来，看起来很是在意。
“云卿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长公主的遗孤，便将她带来了青国。”慕容云卿微微抿了嘴，注视着莫璟瑜的反应。
“你找到她了？”莫璟瑜表现的很是惊讶。这也难怪，他已经找了四年都没有找到。说完这番话，莫璟瑜却谨慎的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是在判定慕容云卿说的是真是假。
“她在哪里？”
慕容云卿听闻微微弯了嘴角，“陛下方才在前殿见着一个孩子。。。。。”她故意的拖了尾音，她知道，对于长姐的遗孤莫璟瑜很是在意。
“那个小姑娘？”莫璟瑜看向前殿的方向，回忆起方才洛妃身旁那个表情瑟瑟的小姑娘，看样子也是三四岁的模样，若是说年龄，确实有几分符合，但却没注意她的容貌，也不好判定是真是假。
“你想用她换《贺新凉》？”莫璟瑜忽然扬起嘴角嘲笑似的笑了笑，“郡主看来还是小看了我，为着一个孩子，我还舍不得这世代相传的宝贝。”
“陛下一定舍得。”慕容云卿像是故意听不懂莫璟瑜言语中戏谑一般，淡淡的说，“您知道，这个孩子不仅是您的外甥，若是将她迎回，陛下手中所得便是整个永旭国。”慕容云卿抬起头直视莫璟瑜的眼睛，那双眼睛风华流转，美得不可方物。
“的确。”莫璟瑜忽然笑出声来，他站了起来，朝慕容云卿走去，停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郡主果然有远见。”
“可我不想。”莫璟瑜盯着慕容云卿说道，“我欠漪姐太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还给她。她为了我才去永旭和亲，最后，就算我坐上了这个皇位也没能救她。我心中有愧，世人都说那孩子和漪姐一同去了，我偏不信，我找了她四年。我不想她一回来便卷入永旭那个腐臭不堪的泥沼。”莫璟瑜就那样望着慕容云卿，他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什么悲伤的往事，稍微触碰都会疼的全身颤抖。
慕容云卿低下了头，她不敢再直视那样一双眼睛。
“陛下不想给长公主报仇吗？”半晌之后，慕容云卿默默的说道，《帝都赋》中所载，端和帝言旭尧是被景妃联合宦官毒毙，端后莫清漪更是因此才难逃一死。若是莫璟瑜对胞姐藏有愧疚，更应该迫切的想为她报仇才是。
“我手中握有《帝都赋》，陛下应当知道那是什么？”慕容云卿重新抬起头对莫璟瑜说道，她在莫璟瑜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哈哈。”莫璟瑜忽然大笑起来，看着慕容云卿眼神中忽然有些钦佩的意味，“怪不得郡主敢只身来到青国，原来是有备而来。”
“云卿也是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若是陛下觉得此为互利之事，何不顺水推舟呢？”慕容云卿见莫璟瑜似乎有所心动，决定再行劝说。
“怎么，你愿意用《帝都赋》来换？”莫璟瑜忽然玩味的问道。
“云卿已将陛下朝思暮想的人带来，若再将《帝都赋》送来，云卿觉得，这宗买卖有些不值。”慕容云卿轻笑着说道。
“那郡主是想祝我一臂之力了？”莫璟瑜挑了挑眉说道。确实，如果有《帝都赋》的指引，那么就更加容易抓到景妃他们的尾巴。事情已经过了四年，他原本就并不相信端和帝忽然暴毙和端后带着公主殉情之说，派了许多人暗中调查。可永旭宫内藏得太深，就算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也不能将其治罪，况且，他是青国的君主，就算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也无法问责现已为永旭太后的景妃。现在，机会来了，慕容云卿带来的孩子，不仅是他青国高德帝的亲外甥，最重要的，她还是永旭的嫡皇女，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自然。”慕容云卿行了一礼，说道，“我也想给笙歌找一个安稳的家。”
偏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候在前殿的洛妃和玄文殊一同望了过去，只见莫璟瑜和慕容云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笙歌一见慕容云卿出来了，便急忙扑了过去抱住了慕容云卿。方才将她一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可把她给吓坏了。
慕容云卿摸了摸笙歌的头，看向一旁的莫璟瑜。只见莫璟瑜一直盯着笙歌看，眼中温柔如水。慕容云卿会意的笑了笑，摸了摸笙歌的小脑袋，把她抱了起来，对她说道，
“笙歌，这是舅舅，来，叫舅舅。”
“舅舅？”笙歌咬着手指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歪了头看着面前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
“你叫笙歌？”莫璟瑜看着笙歌笑了，他笑起来右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嗯，我叫笙歌，你叫什么？”笙歌还是半大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宫廷礼仪，见着别人这样问她，倒也不认生，糯糯地回问。
莫璟瑜疼爱地摸了摸笙歌的脸颊，慕容云卿看着这一大一小，都说外甥像舅，这么凑近一看倒还是真的有点像。莫璟瑜伸手从慕容云卿的怀里将笙歌抱了过来，又让洛妃拿来了点心，亲自喂了笙歌，笙歌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对她好像很不错的模样，便也没有拒绝，不一会就嘻嘻哈哈的笑开了。
“你在里面和青帝聊了什么？”玄文殊忽然问道，看着莫璟瑜方才出来的时候心情大好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想知道？”慕容云卿黛眉一挑，故意这么问道。
“你若不想说也罢了。”玄文殊知道慕容云卿似乎是故意想挑了他的兴致，倒也不买她的账了。
“日后事情定下来了，你便自然而然的知道了。”慕容云卿卖了个关子，也并不想着急解释。便将脸别到了一旁，望着莫璟瑜和笙歌一脸笑意。
玄文殊见慕容云卿并没有想将事情告诉他的样子，有些郁闷的摸了摸鼻子，也没追着问，毕竟他们属于不同的国家，有些事情也是确实不方便言明的。
莫璟瑜将玄文殊和慕容云卿留在皇宫用膳，到了要出宫的时候，莫璟瑜本想将笙歌留下，但笙歌见着慕容云卿似乎要把她丢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让没带过孩子的莫璟瑜手足无措起来，只好先让慕容云卿将笙歌带回去，等到过几日再将笙歌送入宫中。
回到客栈已是辰时，慕容云卿牵着笙歌上了二楼，便见着隆生急急地走了过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隆生担心的说道。
“爹爹。”笙歌见到隆生便兴奋的跑了过去，隆生顺势便将笙歌抱了起来，“爹爹，你知道吗，笙歌有舅舅了。”
“舅舅？”隆生听闻疑惑的看向慕容云卿。
慕容云卿目光有所隐忍，她偏了偏头，这是她有些为难时惯有的动作。正巧玄文殊跟在她的身后上了二楼，慕容云卿看了玄文殊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笙歌说道，“笙歌乖，先和文殊哥哥玩一会好不好？姐姐和爹爹有话说。”
笙歌听了，便很懂事的点了点头，隆生将笙歌放了下来，笙歌跑到玄文殊的身边，玄文殊牵着笙歌下了楼，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云卿一眼。
“您说什么？”厢房里，听到慕容云卿讲述了来龙去脉之后的隆生表现的很是惊讶，“唉。”他忽然叹了口气。
“不瞒郡主，您此行决定带上我和笙歌的时候我便有所察觉。”隆生看着慕容玄卿说道，他略微的失意被慕容云卿看在眼里，让她心中的负罪感更加的强烈起来。
“笙歌终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对她也有所亏欠。”隆生低了头，声音闷闷的，“若是能找到她真正的亲人，能够认祖归宗，也了了我一桩心事。笙歌下辈子衣食无忧，我也算没有愧对北邙的嘱托。”
“你放心，我已经与青帝明示，让你一同入住皇宫，以国礼相待，报你和北邙的救护养育之恩。来日笙歌回了永旭国，你也一并跟着去吧，笙歌这孩子心眼好，定也不会薄待你。”慕容云卿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只是，这爹爹，往后是不能再叫了。”
“我知道。”隆生苦笑着点了点头，“她要认祖归宗，她的爹爹是永旭国的端和帝。”
“青帝让你三日后带笙歌入宫，这几日你便与她好好说说。”慕容云卿看着隆生有些颓丧的模样，心下十分不忍，虽是之前隆生因着北邙之死没有好好照顾笙歌，但多年的感情毕竟还是在那里摆着。这么一走，从前的种种都做云烟散了。
“你是为了《贺新凉》？”已是巳时，慕容云卿没有睡意，便披上了衣服到了客栈的后院，却不料碰见了也没有休息的玄文殊。
“你知道了？”慕容云卿挑了挑眉，将他望着。
“方才隆生将笙歌接了去，那神色灰败，我便觉得你与他说了什么。”玄文殊在凉亭里坐了下来，靠在那儿望着慕容云卿说道，“今日你在宫里的言语又让我有所联想，自然一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慕容云卿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下如一尊白玉的雕像。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听出慕容云卿话中有些许敌意，玄文殊这样说道，“我们都是皇室中人，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所以，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不是吗？”
“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也许这并不是笙歌想要的未来。”慕容云卿叹了一口，在玄文殊的身边坐了下来。
“就算你没有找到她，很难保证那些想要她性命的人会不会率先找到她。你不过是将她的位置做了一个变换，如此便安全多了。”玄文殊似是无意的笑了笑，“你觉得是一生都做耗子东躲西藏的好，还是变为捉耗子的猫更好呢？”
“你这么说倒是有趣的很。”慕容云卿被玄文殊的话逗笑了。
“我们从一出生就已经不能由着自己做出选择，因为我们是皇族。”玄文殊的眼神深了深，看来他早已看透了一切，“有些事情，就算是错也非做不可。做了，便不要回头。”
慕容云卿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他，忽然笑了出来，“我倒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玄文殊也笑着问道。
“我的叔叔，慕容映瑄。”慕容云卿把头靠在柱子上，像是在思念远方的家乡，“若是你能来伽蓝，我一定引荐你们认识。”
“看来，这伽蓝城我还必须去一趟了。”玄文殊笑了起来，他望着慕容云卿的侧脸有些愣神了，随即大梦初醒一般偏了头。他看着那轮明月勾了勾嘴角，用慕容云卿听不见的声调说了一句，“郡主，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