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明帝派太医来的时候,慕容云卿正坐在明忆寒的床前浅眠。慕容魅桧好不容易被劝着去后庭休息了,应该是累极了,已经睡了五个时辰也没有醒来。慕容云卿心里担心,着大夫去看了,也只是说劳累过度并无大碍,这边才将悬着的心放了放,吩咐明叔照顾好父亲,便一直守在明忆寒的床边。
“小姐,太医院的人来了。”明叔将床边的慕容云卿唤醒,躬身说道。
慕容云卿忽然惊醒,抬头探了探明忆寒的脉搏,还好,母亲还在。听见明叔的话,慕容云卿站了起来,急急的说道,
“请医师进来。”
半晌之后,一袭青衫的年轻医师走了进来,慕容云卿将他望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好生面生,以前不曾见过。
“下臣见过郡主。”来人见了慕容云卿便要行礼,却被慕容云卿抬手制止。
“救人要紧,还请医师看看我母亲。”慕容云卿让出一条道,引着医师进了里间。
那青衫的医师也不含糊,见了卧床的明忆寒便立即搭了脉。屋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医师就诊一般。
青衫的医师皱了皱眉,看的一旁的慕容云卿的一颗心又悬了上来。医师取了药箱,打了开来,拿出一副银针,取了几根,扎在明忆寒的各处穴位上。又静静的等了一会,拔出银针一看,针头已经黑了,果然是中了剧毒。
“还请郡主准备好铜盆和热水。”青衫的医师转头对着慕容云卿说道。
身旁的明叔听了,还没等慕容云卿吩咐便急急的出去,唤了下人准备必须的物什,不一会儿便准备齐全。
只见医师将银针悉数取下,又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在烛火上过了几遍,默念了一声得罪,便将明忆寒的指尖都划开了口子。
慕容云卿看着揪心,却也知道这是在救她母亲的命。青衫的医师喊了将铜盆递来,慕容云卿亲自将铜盆捧到床前。医师引了毒血至盆中,不一会儿就积了小半盆。
医师看了看盆中的血,又抬手翻了翻明忆寒的眼皮,见着差不多了的样子,便从药箱中取出药将明忆寒的十指包扎好。慕容云卿见状,起身将盛血的铜盆交给了旁人,立在那儿等着医师说话。
“我方才将催毒的药膏涂在银针上,通过身体的穴位将王妃身体中的毒血逼出来了一部分。”青衫的医者站起身来,望着慕容云卿说道,“只是还不知道王妃中了什么毒,也就找不到解毒的方子。目前也只是暂时稳定住了王妃的情况,不让毒性进一步的侵蚀身体。还请郡主给下臣一些时间。”
“但凭阁下做主,母亲的命就托付给阁下了。”慕容云卿向青衫的医者行了一个大礼,屋里的人见状都跟着行礼。
青衫的医师急急的回礼,也不再说什么。
慕容云卿吩咐明叔带医师去准备好的厢房休息,并吩咐全府,只要有吩咐,必定全力为之。
医师谢过,便跟着明叔离开了里间。
慕容云卿转身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母亲,皱着的眉头像是耸立的山丘。母亲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父亲会那么自责呢?母亲又是中了什么毒?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集聚在慕容云卿的脑海里,她闭着眼,却什么也想不明白。
已是丑时,慕容魅桧依旧没有醒来。
慕容云卿睡不着,披了衣服推开门,走到了院里,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谭面,叹了口气。
“谁?”慕容云卿警觉的望着院门处。
雉从慕容云卿的身后出现,慕容云卿依旧看着院门处。雉在她的身后,那现在朝她走来的是谁?
“冲撞了郡主,下臣失礼了。”月光下,慕容云卿终于看清楚了来人,一袭青衫,是今天从皇宫来的医师。
见是他,慕容云卿更是紧张起来,他从皇宫来,会不会是皇上派来监视他们的呢?
看着慕容云卿一脸不信任的模样,那青衫的医师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笑了笑,又朝前走了几步。雉横在了慕容云卿和医师之间,警觉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只鹰紧盯着它的猎物。
“雉。”那青衫的医师忽然说话,却是唤着雉的名字。慕容云卿和雉俱是一惊。
“郡主,王爷让我来传话,让您放心而为。”青衫的医者目光越过面前的雉,望着慕容云卿,笑容淡淡。
“你是映瑄的人?”慕容云卿摆了摆手,示意雉退下。皇帝的人可以以慕容映瑄的名义将一个细作塞进镇国王府,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的身边有一个叫雉的暗卫,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皇帝派来的。
“下臣名唤泽庭,是王爷府上的门客。”青衫的医者朝着慕容云卿行了一礼。
“你就是映瑄举荐给陛下的大夫?”想起之前慕容映瑄对她说过的事,慕容云卿点了点头。
“正是。”名唤泽庭的医者点头称道。
“为何选择了你?”慕容云卿疑惑道,如果慕容映瑄举荐的人对皇上的病情真有延缓的作用,皇帝应该会将那人牢牢地锁在身边,怎么会派他来镇国王府救治明忆寒呢。
“王爷听闻镇国王妃遇险,特遣暗卫告知下臣。镇国王爷上书求治太医院时下臣正巧在皇上身边,下臣便顺水推舟请皇上恩准此事。”泽庭淡淡的说道。
慕容云卿听后点了点头,此时最应该关心的还是母亲的身体,其他的也无需多问,只要清楚来人不是敌人,那便可信他。
“我母亲的病情到底怎样,你可查出结果了?”
泽庭愣了愣,忽然面露难色道,“下臣方才离去,仔细辨认了王妃的血迹,下臣猜测,王妃是中了浅秋草的毒。”
“浅秋草?”慕容云卿不懂医术,此时听闻泽庭这般说,也不知道这浅秋草是个什么东西。
“这浅秋草生长在云城以南,其状乍看之下就如同兰花,草叶长有齿锯,锋利无比。从前有人不慎被草叶划伤,伤口血流不止,草中毒素通过血液慢慢进入人体,毒素遍布全身之时,便是亡命之期。”
“云城以南?”慕容云卿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的愣了。
云城,未央国昔日的国都。二十年前圣明帝灭了未央国,将云城收录,为圣哲王朝南边第十三城。
“正是。”泽庭点了点头,“只是这浅秋草离了云城便活不了,自十年前就已被砍伐殆尽。不知王妃怎会被这草叶划伤?”
父亲一直都在自责,说母亲受伤错都在他。莫不是就是由于这浅秋草的缘由?母亲生性玩闹,自然是安静不了,有个小伤小痛也是平常之事。可是父母亲不是去的东泉宫吗?怎么会碰上只在云城才可以存活的浅秋草呢?
“就没有解毒的方法吗?”慕容云卿皱着眉头问道。
泽庭摇了摇头,“从未记载有被浅秋草伤过还能存活下来的人。下臣只能每日帮王妃放血,以减缓毒性发作的时间。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让我眼睁睁的望着母亲死吗?”慕容云卿低声说道,眼眶瞬间红了。应该怎么做?还能怎么做?
“如果找到《风华录》的医术卷,可能还有解救的可能。”泽庭的话在空旷的庭院里被风一吹就散开了,可是还是被慕容云卿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医术卷?”慕容云卿望着泽庭愣愣的念叨。是了,现在如果期待奇迹的话,只能是用尽全力去寻找风华录的医术卷了。
“你且答应我,在我寻来之前,一定要保住我母亲的命。”慕容云卿忽然像渴求一个承诺般望着泽庭说道。
“这个自然。”泽庭淡淡的说道,月光下如同傲然挺立的翠竹一般,“下臣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慕容云卿得到承诺,难得的朝泽庭笑了笑。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个巧合,可是,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嘛?
又是那个有着朱红侧门的院落。
慕容云卿这次却不像上次一般谨慎,雉还未将车停稳,慕容云卿就急不可耐的跳下了车,“咚咚咚”她急急的敲了门。
门开了,可这次门后站的却不是九叔,而是青谱面的掌事,沈明兮。
“明公子?”慕容云卿显然没想到是沈明兮来应门,愣在了那里。
“郡主请进。”沈明兮倒是没什么过多的言语,直接将慕容云卿请了进去。
走过回廊,又来到了那个厢房前。沈明兮推开门,躬了身请慕容云卿进去。慕容云卿顺着沈明兮走进了厢房,书桌旁站着红娘齐芳,书案前,魏思齐正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卿儿?”好像没料到她会来,听见开门的声响,魏思齐抬起头正巧看见慕容云卿进来,便搁下笔站了起来。
“你也在这儿。”慕容云卿扬唇说道。这两日都未曾见他,可是镇国王府大乱他不可能不知道。也罢,毕竟他也有他的事要忙。
“你来的正好。”魏思齐从书案后绕出来,手里捻着一张纸,走到了慕容云卿的面前。
“你来看看这个。”
魏思齐将纸页打开,慕容云卿探过头去,只见素白的纸上用朱丹写下了一句话:
“惑心蛊的解药于天山幽谷洞中可寻。”
“这?”慕容云卿显然被惊住,偏头看着魏思齐。
“我之前以为是你派人送来的,可镇国王府出了事,我料想你也自顾不暇,所以。。。。”魏思齐面露愧色,镇国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对慕容云卿说。
“这信你是在何处得到的?”慕容云卿没太在意他的脸色,疑惑的问道,“并不是我遣人送的,为何还有人知道你在找惑心蛊的解药?”
“这封信送到了左丞相府的门房处,下人拿来给我,却也说不清送信的是个什么人,只是送了信便走了。”魏思齐皱着眉如实的说道。
“你要去吗?说不定是陷阱。”慕容云卿将信还给魏思齐,担忧的说道。
“去。”魏思齐深吸一口气答道,“若是这是救我父亲的唯一方法,我也要去试试。”
“好,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慕容云卿脱口而出,说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便知趣的闭了嘴,只是将魏思齐看着,似乎是想叫他不要有所顾虑。
魏思齐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望向慕容云卿。慕容云卿别过头,看见齐芳和沈明兮站在一旁偷偷的笑,心下大窘,不自觉的咳了咳。
魏思齐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拉住了慕容云卿的手,慕容云卿惊愕的转过头看向他。却见魏思齐忽然面露难色的对着慕容云卿说道,
“你母亲的病是否很难治愈?”
听到魏思齐提到母亲,慕容云卿这才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昨日我去了镇国王府,没见着你却见着了云端。”魏思齐歉意的说道,“云端哭着同我说王妃怕是不好了,我便知道这次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慕容云卿将他望着,昨日他来,兴许正巧碰上她去固山王府,就这么错开了。
“听说皇上派了太医院的医师来诊脉,可有说什么?”昨日去镇国王府并不敢多加打听,此时正好问个究竟。
“泽庭说,母亲中了浅秋草的毒。”想到明忆寒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模样,慕容云卿觉得心里揪的生疼。
“浅秋草?”魏思齐显然知道这浅秋草是何等毒物,听闻之下也是一惊。看向一旁的沈明兮和齐芳,他们也是一脸惊愕的模样。
“浅秋草之毒,无药可解。”慕容云卿低着头说道,魏思齐站在她的身侧顺着她的背,感觉到她内心的担忧。
“《风华录》的医术卷可解?”魏思齐忽然问道。
慕容云卿听闻他这样说,猛的抬起了头,似乎想在他的身上寻找到线索。
“我本就想告诉你,青谱面今早送来的消息,《风华录》的医术卷已经找到了。”魏思齐对着慕容云卿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在哪里?”慕容云卿忽然兴奋起来,医术卷找到了,母亲就有救了。
“《风华录》的医术卷,在青国皇宫。”一旁的沈明兮忽然接话道,倒叫慕容云卿吓了一跳。
慕容云卿听闻沈明兮所说,求证似的望着魏思齐,只见魏思齐面露难色的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确认医术卷就在青国皇宫,可是现下,我们的人拿不到它。”
“青国?”慕容云卿一下子泄了气。
以才学盛名天下的青国,夹在圣哲王朝和冥焰国之间,青国的现任国君是在位已五年的高德帝,莫瑾瑜。世有传言道,莫瑾瑜的皇位是靠着姐姐得来的。青国玉慈长公主,莫清漪,年长瑾瑜七岁,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莫瑾瑜上位的前一年,长公主嫁与永旭国国主端和帝,次年,在永旭国的帮助下,瑾瑜力排众公子,坐上了青国的皇位。
虽是邻国,但是圣哲和青国在政治上少有往来。要得到《风华录》医术卷的事情又不能告诉圣明帝,所以这件事,还是难办的很。
厢房内静的出奇,仿佛掉落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青国。”慕容云卿忽然念叨。
“卿儿。”魏思齐有些担心的唤着她。
“青国。”慕容云卿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又念了一遍。
“有意思。”慕容云卿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屋内的其他三个人听来总觉得刺耳。
“我有法子了。”慕容云卿忽然对着魏思齐说道,“医术卷,我去将它取回。”
“什么?”魏思齐听见她这样说,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与你未说完的话?”慕容云卿忽然神秘的一笑,“我有把握让青国的君主,亲自将医术卷赠我。”
“我想与你借一个人。”慕容云卿对着魏思齐笑道。
“你说。”魏思齐点了点头,很大方的说道。
“可否请明公子随我走一趟?”慕容云卿转身望着立在一旁的沈明兮说道。
“我?”沈明兮有些疑惑的问道。
“可否?”慕容云卿又问了一遍,虽是询问,但是语气里却有不容他人拒绝的威严。
沈明兮望了望一旁的魏思齐,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躬身行了一礼应道。
“这下映瑄该感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