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偷偷从镇国王府跑出去回来之后,云端抱着慕容云卿的腰哭了好长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要是慕容云卿再不回来,她都要一头撞死在门前了。慕容云卿听完,本是及其感动,摸了摸云端的头回道,看你这么关心我,那我没将甜果子买回来,你也一定不甚在乎。云端听完直愣愣的望了慕容云卿半晌,随后发出的哭声将前边树上的鸟巢都震了下来。慕容云卿皱着眉抚了抚头,心想着到底谁是主子之类的话。抬头看见魏思齐憋着笑的脸,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了声好睡。便将哭闹不止的云端拖回了屋子。
沐浴之后,慕容云卿躺在温暖的秀床上,一闭眼,却见着笙歌那张时而笑时而委屈的小脸。慕容云卿忽然睁了眼,望着白色的帐顶愣了神。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六年前北邙的那张脸,可是,她只记得北邙的笑,和她右脸颊那个小小的梨涡。
笙歌不是北邙亲生的孩子。男人的话忽然撞进慕容云卿的脑海里,北邙还是一如往昔一般喜欢多管闲事啊。想到这里,慕容云卿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那些人要闯进北邙的家?北邙临终所说他们是来杀笙歌的,又是何意?慕容云卿翻过身看着案台上烛光微弱的烛台,这是她睡觉的习惯,若是一片漆黑,她会觉得害怕。
难道说,这和笙歌的身世有关?
想到这里,慕容云卿愣了愣,随即否认一般的摇了摇头。那个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好了。
慕容云卿闭了眼,心想着,还是好好睡一觉吧,今天也真是累坏了,不管把好事坏事,终归是要来的,现在,就不要担心太多了。
然而事情确实来的那样快,却知道是好是坏。
云端咋咋呼呼的跑进院子,慕容云卿瞪了她一眼,她当即愣着院门前,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慢慢的挪到慕容云卿的身边。
慕容云卿这时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悠悠的道,“什么事?”
“郡主。”云端压了压她的大嗓门,生怕吵着慕容云卿又罚她去喂西苑的大鹿,那鹿可大哩,巨大的鹿角,一见就吓人。
“嗯?”慕容云卿抬了抬眼皮,闷闷的应了一声。
“前门来了一大一小,说是来找您的。”
慕容云卿“哗”的一下就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微微皱了眉,大概就像自己先前料想的一样。
“云端,将他们请进来,奉茶。”慕容云卿将书卷卷在手里,慢慢的说道。
“是。”云端吐了吐舌头,想着该是慕容云卿的贵客,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半点不敢怠慢。
慕容云卿刚一进了前厅,忽然就被前方扑来的一个东西迎面一撞,差点站不稳倒在地上。她伸手扶了扶,低头一看,却是笙歌的小脸。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脸也洗净了,这下看来更是可爱。
“姐姐。”笙歌甜甜的叫了一句。
慕容云卿疼爱的摸了摸笙歌的头,再抬头却见一个男人局促的站在那儿,看见她来,只是微微的笑。
慕容云卿稀罕的没有皱眉头,竟朝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今天男人显然也是打理过的,头发梳了起来束在头顶,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虽是旧的,但却浆洗干净。这么一看竟是个翩翩公子,真不知平时的糟蹋样是怎么回事。
“不知阁下今日来是有何事?”慕容云卿摸着笙歌的头慢悠悠的说道。
“郡主。”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应是在为先前的得罪之处觉得不安。
“但说无妨。”看出了男人的窘迫,慕容云卿倒也大方。
“郡主。”男人竟然跪了下来,笙歌见父亲跪了下来,也跑到父亲身边跟着他一起跪着。慕容云卿虽想扶他们起身,却忍住了,她想看看男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隆生自知对不起北邙,还请殿下看在昔日情分,将笙歌收下,做个丫头也无妨。”那个自称隆生的男人抬起头望着慕容云卿,言辞恳切,“跟着我,笙歌不会好过,还请殿下善意而为。”
“爹爹。”身边一同跪着的笙歌显然没想到父亲带她来镇国王府是要丢下她,急的直哭。
慕容云卿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却看不得笙歌哭泣不由的皱了皱眉。
“你却只有如此?”慕容云卿忽然轻笑道,“将笙歌留在府上自然是没有问题,顺着北邙昔日救我的份上,也该当小姐对待。”
“只是你。”慕容云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隆生,“将他抛下,你要去何处?”
“我要找到杀了北邙的那些人,替北邙报仇。”慕容云卿没有看到隆生的脸也能感到他身体中散发的怒气,哎,只有提到北邙的时候,隆生才会让人感觉到力量。
“去哪里找?”慕容云卿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隆生扶了起来,这个男人,只是被伤的太深了。
听到这句话,隆生愣了愣,显然还没有头绪,望着慕容云卿,一双眼红红的。
“留下来。”慕容云卿望着隆生的眼说道。
隆生看来并没有想到慕容云卿会这样说,愣在那里没有接话,一边的笙歌拉了拉父亲的袍子,又看了看慕容云卿。
“留下来,为了笙歌,为了北邙。”慕容云卿摸着笙歌的头对隆生说道。笙歌握住了慕容云卿的手,甜甜的笑了起来。
“前日见你身手不错,王府还需要护院,我过两日便和父亲说说,你便留下来吧。”见隆生依旧没有反应,慕容云卿又说了一句。
“殿下大恩,隆生何以担当啊。”隆生又跪了下去,笙歌见状也和父亲跪在了一起。
“六年前北邙救我,我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慕容云卿看着父女两说道,“如今,就算我还北邙的人情了。”
隆生抬头看了看慕容云卿,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笙歌,半晌才应了下来。
“起来吧。”慕容云卿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一手将笙歌抱了起来。
“笙歌,待会姐姐带你去吃点心好吗?”
“点心是什么呀?”笙歌从没吃过点心,歪着头瑟生生的望着慕容云卿,“我知道了,是不是糖葫芦,我见过巷口的小孩吃过,红艳艳的,可好看了。”笙歌拍着小手,一脸兴奋的模样。
慕容云卿反头看了看隆生,隆生一脸歉意的站在那儿,心里也许正内疚吧。
“隆生。”慕容云卿将笙歌放到隆生的怀里,嘱咐道,“你带着笙歌跟着云端去吧。”
隆生点了点头,跟着云端退了出去,笙歌在怀里跟慕容云卿摆了摆手,笑的天真烂漫。慕容云卿也朝笙歌挥了挥手,淡淡的笑了。孩子嘛,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隆生。”慕容云卿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将走到门口的隆生唤住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隆生疑惑的问道。
“你和北邙,以前是做什么的?”慕容云卿望着隆生。
“我们是走镖的。”隆生如实的答道。
“可是七国皆去?”
“自然。”隆生疑惑的点了点头。
“北邙是在何处将笙歌带回来的?”慕容云卿的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影子。
“是在青国。那次北邙自个带着镖局的人押运一批货物去青国的樊城,回来就带着笙歌。”隆生不知道慕容云卿问这个做什么,只是如实作答。
慕容云卿点了点头,愣了半晌,才重新笑着对隆生说,“你们去吧,带笙歌尝尝云端做的胧月糕,她会喜欢的。”
隆生谢过慕容云卿,便带着笙歌跟着云端去了。
“青国么?”隆生和笙歌走后,慕容云卿坐在前厅细细的想了起来。
“听说,那父女二人来投奔你了?”观雪阁中,魏思齐捻了一块如意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似不经意的问道。
“你消息倒是蛮快的。”慕容云卿拿着书卷头也没抬的答道。
“你的事我自然都上心。”魏思齐忽然嬉皮笑脸起来。
慕容云卿脸皮红了红,侧头掩饰了。又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想去沏茶,却被魏思齐抢先一步,先给她续上了。慕容云卿端着茶也不着急喝,细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茶杯,略有所思。
“怎么了?”魏思齐见她不说话,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觉得有些事情未免太巧了些。”慕容云卿忽然说道。
“什么事?”魏思齐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
“前几日,笙歌父女来我府上,我将他们安顿下来,顺便问了问隆生和北邙之前是做什么的。”
魏思齐点了点头,示意慕容云卿继续说下去。
“隆生说他们以前是走镖的。那日你见了他的身手,我看他也没有撒谎。”慕容云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继续说道,“可是问题就在于笙歌是在青国的樊城被北邙捡到的。”
“那又如何?”魏思齐不解的问道,走镖的人七国之内皆有他们的足迹,到哪里都很正常。
“所以,我去皇叔那,将《帝都赋》拿出来翻了翻。”慕容云卿忽然笑了起来,“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魏思齐皱起了眉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慌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等等,你把《帝都赋》给你皇叔了?”
“别紧张,给的不是圣上,是小皇叔固山王爷。”慕容云卿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将这件事告诉魏思齐,也难怪他那么震惊,《帝都赋》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许人。
“固山王爷?”魏思齐愣了愣,他跟这位以闲散闻名的王爷并没有什么交情,看来要派青谱面好好查一查这个人了。
慕容云卿看他脸色有点不对,也自知理亏,便柔声宽慰道,“映瑄从小对我犹如亲生,他定是向着我的,你不必担心。且计划中映瑄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你且安心,自会结果。”
魏思齐叹了口气,听慕容云卿这般喊固山王爷,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不管如何,木已成舟,也是无可挽回之势。
“你方才说到哪了?”魏思齐抚了抚额,虽是有些不高兴,还是耐住了性子听慕容云卿讲了起来。
“我方才讲到。。。。。”这边话音未落,那边云端便在外面喊了起来。
“郡主,王爷和夫人回来啦。”云端人未到声先至。
慕容云卿愣了一下,随即对身边的魏思齐说道,“我下次再同你讲,你且先回去。”
魏思齐点了点头,他和慕容云卿虽有婚约,但终究还不是夫妻,若是被未来岳父岳母看见自己婚前就敢闯他家闺女的闺房,还不得骂他是个浪荡公子。所以,现下,还是走为上策。
慕容云卿见魏思齐走了,这才整理了衣衫出门去,真巧碰见云端进来。云端一见着慕容云卿就开始哭,这倒把慕容云卿吓了一大跳,连忙问她怎么了。这边云端带着哭腔说道,
“夫人她。。。夫人她。。。。”云端哭哭啼啼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这可让慕容云卿更着急了。抛下云端跑向了前厅。
慕容云卿跑到前厅,可前厅并没有人,慕容云卿心里疑惑之际却发现地上的血迹就像点点梅花一般。
慕容云卿看见地上有血,一颗心瞬间被提了起来。血?是谁的血?母亲的?
想到这里,慕容云卿赶紧跑向明忆寒的屋子。刚进院子,就看见下人女婢围了一圈,挡住了去路。
“这是怎么了?”慕容云卿高声问起来。
院里的人都回了头,看向院落门口一身黄衣的慕容云卿。
“小姐。”说话的是镇国王府的管家,明叔。“王爷将王妃抱回来了,在里屋呢。”
慕容云卿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快步的走向平日里慕容魅桧和明忆寒居住的堂屋,一路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母亲。”慕容云卿进门便喊了起来,她多么希望这是她那对爱玩闹的父母联合了所有的下人给她安排的一场戏。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
慕容云卿掀了隔断的帘子,只见父亲慕容魅桧坐在床边,身旁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男人正在把脉。而床上的明忆寒此时白着一张脸,已是气若游丝之状。
“父亲,母亲怎么了?”慕容云卿上前轻声问道,生怕惊吓了床上的人一般。
慕容魅桧没有答话,只是愣愣的盯着大夫。慕容云卿知道此时父亲心中的难过和害怕,也不再问了,立在旁边,一同望着诊脉的大夫。
“看样子王妃应是中毒了。”大夫收回手,望着慕容魅桧叹了一口气道。
“中毒了?什么毒?可有解决的方子?”慕容魅桧一下子仿佛活了过来,抓住大夫焦急地问道。
“王妃可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了手臂?”大夫反问道,“那毒便是从伤口侵入,让王妃的伤口长时间不能自行止血,且深入筋脉。此时王妃气息凌乱,似乎是毒将入肺腑之兆啊。”大夫低着头说道,“不才用了止血的灵药勉强才将王妃的血止住。还请王爷禀明圣上,再派太医院的人来诊治。”
“都怪我。”慕容魅桧忽然一拳砸在了床沿上,巨大的声响将慕容云卿吓了一跳。
大夫吓得跪在了地上,生怕慕容魅桧一个不高兴就将他拉出去杀了。
“还烦请先生帮我母亲开方子续命要紧。”慕容云卿知道父亲此时应是难过极了,她勉强忍住内心的担心,故作冷静的说道。
“不才只能开几个方子拖拖时间,还请王爷郡主,速速请太医院会诊。”大夫半跪着,拿过纸笔草草的写了几个方子。
慕容云卿将大夫扶起来,嘱咐明叔跟着大夫出去抓药。
回过头,慕容魅桧坐在明忆寒的床边就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父亲。”慕容云卿忍住泪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明忆寒以及似乎丢了魂魄的慕容魅桧。
“卿儿。”半晌,慕容魅桧才缓缓开口,那声音竟是苍老无力。
“研磨,执笔。”慕容魅桧望着慕容云卿说道,那双眼布满了血丝,让人看了惊心。
“我们去求皇上。”一句话,慕容魅桧几乎说的咬牙切齿。
慕容云卿知道,此时父亲最不想求的人就是皇帝,他不想受制与他,最后偏偏有求于他。可是没有办法,床上躺着的人,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