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天,你却想了些什么?”
伽蓝城最富盛名的茶楼,碧玺阁。装饰华丽的雅间,用了七国皆赞的好料子。
此时坐在梨花木桌旁的白衣男子执着茶盏对着倚靠在窗边愣神的女子问道。
“我在想,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天下将乱,那现在是不是太平静了些?”蓝衣的女子听到男子问话,转过头来对着他说道。
“你久居庙堂,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事情是什么样的。”魏思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若是有机会,你真该好好出去走走。圣哲之外还有六国,你可以看见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可若是如你所说天下将乱,我怎么可能弃圣哲于不顾?”慕容云卿皱起了眉头,圣哲王朝是她的家,不可能轻易放弃。
“郡主,风暴来临之前都是平静的。”魏思齐似笑非笑的将她望着,“你只要耐心的等,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乱世的开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我?”慕容云卿皱着眉头问道,魏思齐这个人每次说话都说的模棱两可,叫人捉摸不透。
“冥焰国不是已经有动静了吗?”魏思齐示意她稍安勿躁,着手给她斟了一杯茶,请她坐下。
“燕山君求娶御公主,表面看起来不过联姻稳定政权之策,实则在行合纵之术。你想想,十年前上寺之战使燕山君声名鹊起,为何身为冥焰国人的燕山君却要帮芮姜呢?”
“他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对了。”魏思齐点点头说道,“从古至今,称帝王者不光要有天时和地利,人和也是极其重要的。对于统治者来说就是不可或缺的人才,燕山君上寺之战大胜,七国都知道了有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叫做燕山君,很多有识之士便拜在燕山君的门下做了门客,这些人日后便成为了他手中的刀。”
“那你所说的合纵又是怎么回事?”慕容云卿疑问道。
“十年?不,五年之内,冥焰定会联合圣哲攻打夹在两国之间的青国。不过,要看那时候圣哲的帝王是谁了。”魏思齐诡秘的笑了起来,“燕山君恐怕也在下一盘棋,而且,非赢不可。”
“你这是何意?”慕容云卿大惊之下,生气起来,她总觉得魏思齐将她拉入了这趟浑水之中,自己却一副全然不知任人摆布的模样。
“你看了《帝都赋》应该知道未央国的事情了吧。”见着慕容云卿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未央便是未尽之意。开国皇帝圣英帝与敏后取这两个国名都是有寓意的,二十年前明帝不顾下臣反对执意灭了未央国,这是有违天命。未央国气数未尽,一定会卷土重来。这就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慕容云卿低着头看着指尖冒着微微暖意的茶杯,也不说话。魏思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偏着头看着她。
“我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良久,慕容云卿闷闷的说了一句。
“你要怎么和他说?”魏思齐反问道,“你要和他说这些都是从《帝都赋》中看到的?”
“若你这般与陛下说起,陛下不仅不会相信,而且会要你交出《帝都赋》,此后必定加快七国征战的步伐,你和你的家族也会牵扯其中。你应该看过《帝都赋》中所载,你的父亲不是那么简单就禅位给了明帝,若是你将《帝都赋》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明帝一定会将镇国王府上下软禁,甚至会做的更加干净,随意编个什么幌子就可将你们一家秘密处死。”
慕容云卿心下一惊,再也不肯多说什么,忽然伏在桌上,半晌不见动静。
魏思齐说的对,她的叔叔圣明帝慕容翼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帝都赋》中所载,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慕容魅桧本是要继承大统,可是就在先皇准备下诏之前,大皇子妃却不见了踪迹。慕容魅桧当时便急的四下派人寻找,最后却是二皇子慕容翼将大皇子妃明忆寒送回了大皇子府。慕容魅桧本是对二弟千恩万谢,谢他帮自己寻回爱妻。却不料慕容翼却笑着说,“兄长,若你真要谢我,不如将皇位让给我。”慕容魅桧当时便是一惊,回头却看见明忆寒微微青紫的脸。“兄长不必担心,我只不过给长嫂喂了颗嗜心丹,虽然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是每日会犹如万虫攻心之痛。”慕容魅桧见着二弟如此便什么都明白了,虽然自己本就无心皇位,可父皇坚持,他也不得不从,如今却累及家人,真是作孽。看着明忆寒被药力摧残的将嘴唇都咬破了却强忍着不肯出声,慕容魅桧无奈之下便答应了慕容翼的要求。可慕容翼却说需等到圣旨颁下之后再给解药,临走之时还对着慕容魅桧说道,“兄长,我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
是了,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当然适合当帝王。
慕容翼当上皇帝之后,虽然封了慕容魅桧镇国王爷,又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可那都是在弥补所谓的亏欠,不过是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罢了。
魏思齐见慕容云卿半晌没有动静,有些担心的将手附在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抚慰道,
“见你这个样子,我便有些后悔当初给你《帝都赋》,明知其中藏了很多皇室的秘密,有些也是你不愿知道的。”
“即使我不知道,它也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实,不是我不想知道,它就会改变的。”慕容云卿将脸埋在臂弯之间闷闷的说。
“你知道吗?慕容氏将衰微,明帝一脉不再适合统治圣哲了。”魏思齐淡淡的说道。
“那圣哲却要亡国不成?”慕容云卿有些生气的将魏思齐望着,他也是圣哲人,国家危亡怎么能不上心呢?
“圣哲易主已是天定,不过还是你慕容氏的天下。”魏思齐摸了摸慕容云卿的头。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慕容云卿坐正来讲魏思齐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是陌生。
“可听说过《南柯子》?”
慕容云卿听见他慢慢吐出这个名字,眉头却越皱越深,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一些,这是她内心戒备不经意间的动作。
“《风华录》的天命卷。”慕容云卿故作平静的说道。
“没错,正是《风华录》的天命卷。”魏思齐赞许的点点头。
“在你那里?”
魏思齐见慕容云卿一脸防范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却也觉得这种事实在不适合开玩笑,便也严肃起来。
“不在我这,我只知道它现在在何处。圣哲的未来是我与那人交换的。”
“你应该知道,《南柯子》中显现的未来是有很大的变数的,可能会因各种因素而改变,所以这并不一定就是真实未来。”
“世人传言《南柯子》是《风华录》中最神秘的一卷,要以祭司祷告上天方知结果,而预测一次祭司便少十年寿命,能通达上天的祭司很是难找,所以以前得到过《南柯子》的人都不敢轻易使用,何况还存在着那么多的变数。”
“你信了?”慕容云卿反问道。
“为何不信?应该说拥有它的人信了,也用它知道了七国的未来。”魏思齐笑着说,“只不过是淡淡的剪影罢了,却给了他想翻天覆地的决心。”
“你说的,莫不是燕山君?”慕容云卿一惊,目前能想到有所异动的就是他了。
“非也。”魏思齐摇摇头说道,“既然你有那么多的疑惑,不如我今日就一一告诉你,免得你一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魏思齐笑着给慕容云卿添了杯茶随后说道。
“《风华录》有七卷,分别记载的是皇族旧事,治国,天命,谋略,医术,文韬,武略。有传言说《风华录》早已失传,确实,有几册内卷现在仍然不知道在何处。而现在能得到它们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
“你知道它们在哪?”慕容云卿忍不住问道。
“据青谱面的调查,其中谋略篇的《江梅引》在公子东阙,也就是燕山君的手上。”
“那燕山君也是很有手段的人,不仅仅是借助了《江梅引》的力量吧。”慕容云卿深思道。
“那是自然,他那样的人,《江梅引》在手,不过是如虎添翼。”魏思齐似有赞叹般的说道。
“继续说那武略篇《山鬼谣》则是在胧阳君,公子文殊那儿。”
“公子文殊?”慕容云卿忽然笑道,“四公子再加上你,已经占了三个了。”
派雉去调查魏思齐的时候,不仅发现《帝都赋》在他身上,还惊奇的发现,他竟是四公子之一的安陵君。
听闻慕容云卿这般说道,魏思齐倒也是不惊,只是慢慢的说道,“这最后面世的一册内卷,天命卷《南柯子》,则是在太子寒露手中。”
“太子寒露?”慕容云卿听见这个名字不由的一震,《帝都赋》中记载的那个名字,看一遍就不会忘记了,何况她还看了那么多遍。太子寒露,未央国的最后一任太子。可是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与魏思齐做了交易?
“我知道你看了《帝都赋》,知道太子寒露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但是《南柯子》确实还属于他,不过现在由他人代管而已。”
“你是与代管《南柯子》的人做了交易?”慕容云卿不解的问道。
“是,也不是。我与那人的交易,不过是想让他将苗疆蛊毒解药的下落告诉我,可是《南柯子》只能窥探大局的命数,所以算我无功而返,正待我回程之时,那人的奴仆递给了我一封信,信上写了圣哲易主之语,说是《南柯子》的显现。”
“那人是谁?”慕容云卿追问道。
“我不知道。”魏思齐摇摇头,“我派了青谱面和蒹葭阁去查探都没有查到他的底细,只知道他与未央前太子寒露定然有脱不了的关系。”
“那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慕容云卿疑惑道。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故意泄露《南柯子》在他手中,应是想让我知道所谓的天命所示,以为我会有所行动吧。”
“既然如此,他也可能是故意骗你,好让你将谣言传播出去,动摇圣哲民心。这样的无稽之谈,你怎么就能轻易信了?”慕容云卿忽然觉得魏思齐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蛊惑自己。
“哎,你也是太过关心你的国家,关心则乱,所以才被这虚假的繁荣蒙蔽了双眼。”魏思齐说道,“明帝寿命将至,太子博艺虽是贤明之人,但是性格太过软弱无力,这样的人怎么能统治这么庞大的帝国。如果你动作快一些,还能守住慕容氏的江山,不然这江山可是要改名换姓的。”
“你以为那假借太子寒露之名的人为何要告诉我圣哲将要易主的消息,他知道我不会告诉很多人,这是祸乱民心。他想告诉我的是,不止是我们明白圣哲将面临内忧外患,而是有很多潜伏在阴影中的人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为什么是我?”慕容云卿问道,抬头将魏思齐望着。
“不仅是你。”魏思齐敲了敲她的头,“还有所有剩下的皇族。你不过要做那个在其中穿针引线的人罢了。”
“所以,为什么是我?”
“郡主。”魏思齐忽然对她行了一礼说道,“你是唯一一个敢于命运争斗的人。”
想起圣明帝的赐婚以及她得知《帝都赋》去处的手段,魏思齐知道,掌权郡主慕容云卿便是守卫圣哲王朝的不二人选。他的父亲魏靖宇还是那个刚正不阿的左丞相时,对圣哲王朝的衷心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就算为了父亲,他也会竭尽全力将圣哲王朝保下,不让其亡国。何况现在这里,有了那么多让他眷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