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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六、《侍疾风波》

大道风华册 侯浩然 2024-11-11 20:08
慕容云卿从碧玺阁回来的时候已是戌时,镇国王府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慕容云卿进入偏厅却只看见母亲明忆寒一人坐在桌旁,却没有看见镇国王爷慕容魅桧。
平时不管父亲多么忙,晚膳一定都会回家的。
“母亲,父亲呢?”慕容云卿挨着明忆寒坐下,却见着明忆寒的脸色不是很好,不禁有些担心,“您怎么了?”
“方过午时圣上就着平安过来将你父亲请了过去,也没说什么事,可是到了现在都没回来,也没托人传个话,平日里有再忙的事也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明忆寒伸手喝了一口茶,手却是僵硬的,好像在惧怕什么似得。
想起圣明帝之前的所作所为,慕容云卿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为什么忽然将父亲宣入宫中呢?前段日子,博艺皇兄方才提到圣上最近有病重的迹象,莫非?
慕容云卿摇了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看着明忆寒担心的手都在颤抖,慕容云卿只好挤出笑容安抚母亲,说是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所以来不及说一声,一边说着一边给明忆寒盛了汤劝她喝了下去。
“母亲,您别担心,我陪您等父亲回来。”
可是那一夜慕容魅桧没有回来,只是到了亥时才从宫里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来传话,说是皇上偶感不适,宣镇国王爷侍疾,就留王爷在宫里住了。说完小太监就走了,也没说慕容魅桧什么时候回来。
慕容云卿望着门廊处朱红的灯笼愣神,方才好不容易将母亲哄睡了,叫她放心,可自己却放不下心来。皇上忽然要求侍疾,这只能是个不好的消息,对宫里宫外来说,都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雉。”慕容云卿对着黑暗唤了一声。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就像一个影子,跟在慕容云卿身边,却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去皇宫一趟,确认父亲是否安全。”慕容云卿皱着眉头说道,她就是怕侍疾是假,借机软禁才是真。
“是。”雉闷闷的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见慕容云卿在身后说道,“注意安全。”
雉微微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一个跃步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这一夜,慕容云卿彻夜未眠,一直坐在桌前。
云端给慕容云卿备好了茶点就被慕容云卿赶去睡了,今日王府气氛有些不对,云端也不敢多问,便去耳房休息了。
快到子时了雉才回来,那个黑色的身影在窗前闪过,在内室开窗跃了进来。慕容云卿听见声响,站起了身,正好雉从内室闪了出来。
“怎么样?”慕容云卿焦急地问道。
“郡主放心,王爷无恙。”雉轻轻地说道。
“那就好。”慕容云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父亲现在在哪?”
“在千重阙的召南宫。”
“召南宫?”慕容云卿重新皱起了眉头。
召南宫离皇帝的寝宫北门殿很远,足足个隔了三个大殿,若是要随时侍疾,怎么会安排父亲住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你去的时候父亲可有侍疾?”慕容云卿疑惑的问道。
“没有。”雉的眼神暗了暗,“召南宫的门口还安排了很多禁军把守。”
慕容云卿听闻心中一惊,随即沉了下去,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么。
“皇上是不是真的病了?”慕容云卿又问道,再坏的结果是皇帝装病。
“这倒可能是真的。”雉点了点头,“我藏在北门殿的房顶上望了许久,偶尔有太医进出,掀开房瓦,殿内都是药味。”
“原来是这样。”慕容云卿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陛下是在害怕了。”
第二天一早,慕容云卿唤来云端帮忙梳洗,便早早的出去了。
出门前嘱咐云端道,“云端,你和母亲说我去固山王府了。你也与她说,父亲进宫侍疾,几日便回来,陪着母亲去往念寺烧香吧,叫她放宽心些。”
云端应了下来,却见慕容云卿外出不让她跟着,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慕容云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便吩咐旁人备了马车。
慕容云卿却没有像她所说的一般去固山王府,却沿着朱雀大道进了一个小巷子。马车停在了一间有朱红色大门的院落前,慕容云卿下了车,看看四周无人,才伸手敲了敲门,短三下长三下,就像上次魏思齐带她来的时候做的那样。
门过一会便开了,还是那个布衣的中年男人。
九叔见到慕容云卿也没有吃惊,行了礼便将慕容云卿迎了进去,一路上也没有多问,引着她便到了上次来的那个房间。
慕容云卿推门进去,房间里却没有人。
九叔站在门口对她说道,“芳娘在阁里还未回来,明公子在侧厅,小人已经派人去通传了,还请郡主喝杯茶稍等一会。”
“有劳九叔了。”慕容云卿点头示意。
九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上门就离开了。慕容云卿在桌前坐下,微微闭目,她想知道的事情,也许只有在这里可以寻找到答案。
“郡主。” 清悦的男声将慕容云卿唤了回来,来人是沈明兮。
“明公子。”慕容云卿请沈明兮坐下,沈明兮倒也没有推脱,坐在了慕容云卿的对面。
“郡主来是有什么事吗?”沈明兮开门见山的问。
“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一件事。”慕容云卿语气沉沉的说道。
“郡主但说无妨。”
“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一查皇帝是否真的生病,以及,他得了什么病。”慕容云卿望着沈明兮一句句的说道,“我的人混不进太医局,我相信,你们可以。”
沈明兮微微皱了眉头,随即笑了笑,“多谢郡主赏识,郡主只管安心回去,明日戌时之前,定会得到答案。”
“那就有劳了。”慕容云卿笑了,果然,来这里是正确的。
慕容云卿在镇国王府待了两日没有出门,倒是镇国王妃这几日似乎闲不住似得一直往往念寺去,日日都要去烧香拜佛。慕容云卿看在眼里很是担心,却也不好明说什么,知道母亲担心父亲,也好,待在家里,母亲也会越想越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到了第三日,慕容云卿躺在房内的美人榻上浅眠,却被人捏着鼻子吵了起来。
慕容云卿不悦的望向面前的人,魏思齐却一脸笑意的将她望着,叫人怎么也气不起来。慕容云卿扭了扭被压的微微酸疼的手臂,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现在才来?”
魏思齐自顾自的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说道,“明兮承诺你的是戌时,我申时就来了,可是来早了。”
“结果如何?”一想到正事,慕容云卿便没有心思跟他扯皮,有些急促的问了起来。
“皇上是真病。”魏思齐也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我的人偷看了太医院的记录,皇上出现了黄疸,腹水等迹象,看样子应该是重病。”
“太医院可有找到治疗的法子?”慕容云卿问道。
“没有,太医只是开了一些延缓症状的方子,可是治标不治本,也只是权宜之策。”魏思齐摇了摇头。
“你应该听说了,皇上将我的父亲宣入宫中侍疾。”慕容云卿的眼神暗了暗。
“我知道。”魏思齐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想要摸摸慕容云卿的发顶,却被她躲了过去。
“皇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说不定想拉着我的父亲一起陪葬。”
“你是这样想的吗?”魏思齐的神情很是复杂,自从看了《帝都赋》之后,慕容云卿认识到了太多的阴谋和背叛,以至于看什么都变得复杂起来。
“若不是这样,为何宣我父亲入宫侍疾却要将他囚禁在召南宫中?”慕容云卿抬头将魏思齐望着,好像在质问他一般。
“你冷静一些。”魏思齐忽然就将慕容云卿抱在了怀里,慕容云卿一惊想要挣脱,魏思齐却没有放手。
良久两人就这样不说话默默相拥着,魏思齐忽然就感觉到怀中的人在颤抖,他低下头,慕容云卿却将头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
“你知道吗?我母亲近日,日日都去城郊的往念寺烧香,祈祷父亲能够早一点回来。她经历过皇叔夺位的事实,她不愿告诉我,自己默默的担惊受怕。”
“其实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他们。”
怀中的慕容云卿有些哽咽,魏思齐顺着她的秀发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你说过的,天下大乱近在眼前,如今,我已看到大乱的端倪。”慕容云卿从魏思齐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微微的发红,她就那样看着魏思齐,那张脸叫人看着发酸。
“决定权其实一直都在你的手里,救或者不救,就看你是否狠的下心。”魏思齐伸手摸了摸慕容云卿微湿的脸颊,如此说道。
魏思齐走后,慕容云卿站在院子里一直在回想他说过的话,他曾说过,大乱从圣哲起,二十年前的错误早就埋下,现在圣明帝的病会不会是爆发的契机,皇上会不会真的不念手足亲情,觊觎父亲而要父亲陪葬吧。
“雉。”慕容云卿偏头唤了一声。
雉悄无声息的立在慕容云卿的身后,低着头,等着慕容云卿的吩咐。
“跟我走一趟固山王府。”
“是。”
缀着金绸帷幔的马车停在了富丽堂皇的府苑前,固山王府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分外的亮眼。车夫将垫脚放下,车帘掀开,云端扶着慕容云卿下了马车。固山王府的小厮见是镇国王府的座驾便立即迎了上来,一声声传过去,“掌权郡主到。”待传到固山王爷的耳朵里,慕容云卿已经进了固山王爷的书房。
“哎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固山王爷正在作画,这厢抬头看了看慕容云卿,笑的别提有多美了。
慕容云卿使了个眼色,云端会意的将奴婢都遣了下去,还识趣的带上了门。
慕容云卿见旁人都不在了,也不向固山王爷行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么久都没见了,还不兴着我来?”
“哪呀,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固山王爷慕容映瑄笑嘻嘻的搁了笔,挨着慕容云卿坐了下来。
固山王爷慕容映瑄,先帝幼子,当今天子胞弟。虽说按照辈分,慕容云卿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句皇叔。可慕容映瑄的年纪比慕容云卿大不了多少,与御太子慕容博艺同岁。在慕容云卿看来慕容映瑄更像是哥哥一般,特别是慕容映瑄玩世不恭的性子,没有外人之时,慕容云卿便什么礼节也不顾,待他像是亲哥哥一般,也太没大没小了些。慕容映瑄去年娶了益阳侯府家的小姐叶如月,也是闻名一带的才女。想着要避嫌才是,近年也就没怎么往固山王府跑了。
“不过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不好办了,才想着来找我?”慕容映瑄玩味的笑道,捻起一颗葡萄放入了嘴里。
“确实有事找你。”慕容云卿难得没有调侃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却将慕容映瑄吓了一跳。
慕容云卿将藏在袖中的《帝都赋》拿出来,放在案上。慕容映瑄定睛看了看,一见着老旧书皮上三个苍劲有力的篆字就被惊得合不拢嘴。
“哪来的?”慕容映瑄也不再调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一句话。”慕容云卿正色道,“想不想要这个江山?”
“什么?”慕容映瑄显然没想到慕容云卿会说出这种话,下意识的捂了她的嘴巴。
“你从前与我说过,圣上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慕容云卿将他的手扒下,压低声音说道,“当初父亲为什么会放弃帝位,你也明明白白。如今我就问一句,这皇位,你要不要?”
“为何是我?”慕容映瑄皱紧了眉头,“先不说皇兄在皇位上坐的稳稳的,他膝下虽是子孙不兴也还有御太子博艺,怎么样也不该是我。”
“皇兄不适合当皇帝,我们不都很清楚吗?”慕容云卿摇了摇头。
慕容博艺虽是个心善贤明的人,但狠不下心,人也单纯了些。要做帝王的人,哪个不是心机似海。虽说近一百年来各国少有动乱,可是放眼前几百年,哪个人的皇位不是垒着森森白骨坐上去的。
“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想到问我这些?”慕容映瑄忽然有些谨慎起来。
慕容云卿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草率的说出这些事情。可是按照魏思齐的说法,动乱应该就是不久之后了,若是不能做到先发制人,那么就只能受制于人了。
“皇叔。”慕容云卿难得这样称呼慕容映瑄,这倒是更加让慕容映瑄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怎样说你才能信我,大厦将倾,我不想等到别国开始发动攻击之后皇上才觉醒,意识到圣哲将有大难。虽然你平日里无心政治,但是其中的症结你比我清楚,圣哲有怎样的内忧你也比我清楚。《帝都赋》中所载的若全都是真实的,那么,圣哲就是摇摇欲坠的蚁穴,一个小风浪打来,就会土崩瓦解。”
“你是谁?”慕容映瑄忽然问道,倒是叫慕容云卿吓了一跳。
“我和卿儿可是有密令的,你可答得出来?”
“什么密令?”慕容云卿一头雾水的望着慕容映瑄。
“天龙盖地虎。”
“。。。。。。。”
慕容映瑄率先笑了出来,摸了摸慕容云卿的头,忽视慕容云卿一脸无语的样子,喝了杯茶,算是缓解了一下气氛。
“我早就和皇兄说了不要赐你“掌权”之名,真真现在是事事都要操心。”
“不过也好,如今皇室子嗣凋零,若要真说得上有用的,还真的就是你了。”慕容映瑄笑了笑。
“但是卿儿,我们现在都只能按兵不动,不然不仅救不了圣哲还要将自己搭进去。”慕容映瑄似是玩世不恭的说,“沉得住气些。”
慕容云卿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若是战事来,那就让他战事起。”慕容映瑄邪魅的笑了,“让战争摧毁了一切,才好重新建造。”
“你。。。。。”慕容云卿一时语塞,她明白她想保的不仅是圣哲这个壳子,而且是千千万万的人民。
“卿儿,不管谁当这个皇帝,守护好圣哲的子民才是真的对不对?”慕容映瑄如此问道。
慕容云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自然要等他们先出手我们才能伺机而动。”慕容映瑄用手点了点桌子,“不过,这准备嘛,还是要做的。”
“你要告诉皇上吗?”
“不,如此贸然面圣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你打算如何?”慕容云卿有些焦急的问道。
“这个就看我的本事了。”慕容映瑄笑着说,不适时宜的打了一下慕容云卿的头,“小丫头,别想那么多了,快去睡觉吧。”
“若是有什么事,你定要知会我,不许一个人扛了就是。”慕容云卿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她将慕容映瑄也拉进这趟浑水中来,自然是不能让他独自一人承担的。
“自然。”慕容映瑄笑道。
“《帝都赋》就放在你这。”慕容云卿起身准备向门外走。
“给你这本书的人,可能信任?”慕容映瑄在她身后忽然问道。
慕容云卿反过头看着灯影下表情明灭不定的慕容映瑄,忽然有些拿捏不准。魏思齐表面装得性格懦弱,碌碌无为,实则心思缜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真是看不透。不过这样的人只能是朋友,若是敌人,那就只能杀不能留。
“可以。”慕容云卿点头道。
“那我就放心了。”慕容映瑄右手支胰笑的略有深意。
“皇叔。”慕容云卿又一顿,方才像是决定了什么似得说道,“父亲被软禁了。”
原本她并不想直接提这个事情,因为镇国王爷,固山王爷都是当今圣上的胞兄胞弟。还没有确切的知道皇帝的心思,这个事情也不能乱说出去。只是不知皇帝如今身体状况到了什么地步,如果正如她想的那样,那么,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软禁?”慕容映瑄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有些惊吓的问道,“我只是听说皇兄被圣上宣进宫中侍疾了。”慕容映瑄眼神暗了暗,随即轻蔑的笑了出来,“是啦,早该想到的。”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我只希望父亲平安。”慕容云卿淡淡的说道。
“这个自然。”慕容映瑄郑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慕容云卿接着说道,“若以后是你来坐这个皇位,答应我,善待皇室中人。”
“你不信我?”慕容映瑄忽然反问道。
慕容云卿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像是力竭了一般说道,“若不信你,我便不会来,我只是害怕。”
“如今,我能相信的人已经不多了,映瑄啊,开始吧。”慕容云卿忽然笑了起来,像是一朵寂寞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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