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王府会客的前厅优雅别致,此时慕容云卿慌忙步入厅内,见着坐在檀木座椅上喝茶的父亲微微皱着眉,她上前一步立在慕容魅桧的面前行了一礼这才说道,
“父亲,我听说。。。。。。”
慕容魅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慕容云卿不用再说下去了。自己却站了起来,慕容魅桧看着自己方才及笄的女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略带宠溺的说道,
“我们卿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什么事情都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了,不用事事都来询问父亲,自己决定就好了。”
慕容云卿默了默,没有接话,良久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
“那卿儿有一事想不明白,可否问问父亲?”
“你说。”
“深情厚谊与之国家社稷,于父亲,该如何抉择?”
慕容魅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还是说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吗?慕容魅桧看着目光坚定的女儿不禁叹了口气。
“国之无恙,必予深情。国破家亡,深情何用?”
慕容云卿点了点头,莞尔而笑,“卿儿倒是一早便知父亲定会如此作答,只是卿儿觉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是错却要为之,这是情,于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慕容魅桧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慕容云卿见父亲并不想再说什么,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想起了什么事般,恍然之间问道,
“父亲,卿儿先进宫一趟。”
慕容魅桧似乎知道女儿所为何事一般,点了点头,“你只当去看看她,旁的就不要管了。”
慕容云卿皱了皱眉,应了下来,便吩咐下人备好车马准备进宫。
慕容云卿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院子不大,倒是清幽雅致。
门口守着的婢女见有人来,便往前行了两步,见是慕容云卿,急忙下跪行礼。慕容云卿一把将她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
“素清,姐姐在何处?”
“回郡主,公主在后院莲池旁。说是郡主肯定会来,早命人备下了。”被唤作素清的女子见慕容云卿一脸焦急的模样也不敢耽误,领着慕容云卿就往后院走。
这个院子还真是不大,完全就不像是一位公主的寝殿。绕过一片紫薇花丛,便见到一个不大的池塘,塘边有一方凉亭,拢了白纱,微风轻抚,可以依稀看见坐在凉亭中绿衣的女子正端着一杯茶喝着。
“公主,郡主到了。”素清福了福身,便知趣的下去了。
“你来了?”那女子笑着说,脸色却苍白,像是久眠病榻的样子。
“姐姐既然要我来,为何不提前与人知会我,我也不会现在才来。”慕容云卿无奈的摇摇头,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那身着绿衣形容憔悴的女子,便是圣哲王朝的御公主,慕容凝霜。世人皆知圣明帝三个女儿各个貌美如花,可只有尊公主慕容璟惠时常出现在世人眼前,而圣公主慕容敏棠和御公主慕容凝霜却甚少出现。
先说圣公主慕容敏棠小时候不知受了什么惊吓,道是一觉醒来便满口胡话成了疯子。自十一岁起便被关在千重阙的胧月宫中,除了照顾她的宫娥太监,连皇帝本人都很少去探视。自五年前她的母妃蓉桦夫人去世后,更是少有人过问,宫中也甚少传出有关她的消息,好像千重阙中没有她这号人一般。
而御公主慕容凝霜,则是作为拥有神秘力量的巫人而被藏在了千重阙中。当然,这只有宫中少数一些人才知道的秘密。说是御公主慕容凝霜方出生时便天带异象,东方的云暗了三日,夜里雷霆不断。司天监说公主这是亡国命,是为大不祥。皇上听了大惊失色,一把便将怀里的女婴扔了出去,却被司天监最年长的裕彤大人接了回来。裕彤大人看着怀中大哭的婴孩对圣明帝说,陛下,公主天命,也许可以兴我国,亡他国。一番话,让凝霜保住了性命,却从此过上了幽禁的生活。她的生母悦曵夫人觉得这个女儿生来不详,自出生起便使自己失宠于陛下,竟对凝霜渐生恨意,不仅从未看过她,就连公主喊她母妃也从未应过,真真是当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除了照顾她的宫人们,谁也不敢靠近她居住的梧桐宫,凝霜小的时候天真可爱,见着谁都觉得亲厚,可是冷眼瞧多了,她也渐渐明白了,也不再闹着要去外面看看,便一直待着梧桐宫中甚少出来,待人也冷漠了起来。至于慕容云卿是怎么和这位冷若冰霜的公主亲如姐妹,无话不谈的,这也都是后话了。
“早些知会你又有何用?”慕容凝霜笑了起来,“我可是听说前些日子皇上给你赐婚了。”
“连你都知道了。”慕容云卿放下茶杯,无奈的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怎的?那左丞相之子配不上我们心高气傲的郡主吗?”慕容凝霜打趣道,说着又帮慕容云卿添了一杯茶。
“姐姐怎么想起调侃我了,明知道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这档子事的。”想起魏思齐,慕容云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急忙岔开话题。
“你听说了?”慕容凝霜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倒是慕容云卿这边皱紧了眉头。
“明明是半月前的事情,我居然现在才知道。看来皇上也瞒的够深了。”
“他自然是要等到事情都敲定了之后才好声张。”慕容凝霜拍了拍慕容云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原来是今日慕容云卿才得到消息,说是皇上下旨,冥焰国新君继位,为表圣哲与冥焰两国友好,特许明帝爱女御公主慕容凝霜与冥焰国君百年合好。
“姐姐,我怕你嫁去冥焰国还不如宫中过的舒坦。”慕容云卿想到自己幼时不知分寸戏弄冥焰国先君在前,若是慕容凝霜嫁过去,还不知道会因为自己当年的鲁莽之举受什么委屈呢。
“都是牢笼,这里和那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慕容凝霜笑了,就像冬日的雪莲一般。
“那冥焰国的新君到底是何许人也?圣上从前从不把冥焰国放在眼里,如今新君继位,却要让公主过去和亲,也是真真可笑。”
“我不知。”慕容凝霜摇了摇头,“却也只能从命。”
“幼时觉得鸟儿真好,真是自由,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千重阙了,卿儿,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呀。”
慕容云卿走后,慕容凝霜一人坐在凉亭里许久都不肯起身。素清觉得奇怪便去看看,却见慕容凝霜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倒把素清吓了一跳。
“公主,公主。”素清轻轻的唤着。
慕容凝霜忽然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微不可闻。
“素清,我。。。。”忽然,慕容凝霜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扶住茶几,那神情像是集聚了巨大的痛苦一般。
“素清,药。”
“来了来了。”素清慌张的从袖间拿出个长颈的瓷瓶倒出一粒青色的药丸喂慕容凝霜服下,又不停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么快么?”慕容凝霜眼神一暗,“不,事情还没做完,我还不能死啊。”
“小姐,你可回来了。魏公子都等了好些时候了。”
方一回府就见着云端急急的跑来,慕容云卿本是心中郁结,看着云端满脸通红的样子却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儿,不就在莲池旁嘛。”
慕容云卿听闻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魏思齐还真是来去皆由着自己,半点不晓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啊。
慕容云卿遣云端去泡茶,自己便回了观雪阁。才一进去,就见着魏思齐卧在池边的藤椅上打着盹,袍子落到池中浸湿了也不知道。
慕容云卿走了过去,见着他一副安详的模样,倒是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心下玩心四起,便折了一根苇草放在了魏思齐的鼻子下面。可是不管怎么逗弄,这玉面公子此时却保持着睡卧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却叫人一时兴趣全无。
“你若再不醒,我可叫护卫轰人了。”慕容云卿皱起了眉头,佯怒道。
“你叫我等了那么些时候,却反来生我的气了?”这时魏思齐却醒转过来,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抬头将慕容云卿望着。
“又不是我叫你来的,你若是不想等,随时走了便是。”正巧云端端了茶来,慕容云卿着她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池边吃茶,并不想理会魏思齐。
“你今日可是进了宫?”魏思齐坐了起来,看慕容云卿的脸色定不会给自己斟茶了,便只好自己动手倒了一杯。
“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慕容云卿将茶杯放下,将他望着。
“我本来就是个情报贩子,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么?”魏思齐挑了挑眉,对着云端说道,“云端,这茶泡之前要拿水烫一下,现在全然都是渣子味。”
“公子想喝好茶,下次就请从正门进,我们王爷自然拿出好茶招待了。”云端倒是不吃他这一套,迎面顶上了。
魏思齐一时哑口无言,啧啧,不愧是镇国王府的女婢,这么牙尖嘴利的。
“宫里那档子事,你别去掺和。”魏思齐突然说道。
“噢?你又知道了?”慕容云卿笑了起来,手掌摩挲着杯子,笑意盈盈的看着魏思齐。
“今日陛下下诏着御公主下嫁冥焰国之时,我就觉得你一定沉不住气,会往宫里一趟。不料来时倒是晚了一步,云端说你已经进宫了。”
“自然是要进宫的。”慕容云卿皱了皱眉头。
“先不说慕容凝霜于我如亲姐妹一般,再者这陛下突然联姻冥焰国,确是让我惊了又惊。”
“你可知这冥焰新君为谋上位何等手段?”
“愿闻其详。”
“这冥焰新君乃是四公子之一的燕山君。”
“可是那位计谋盛名天下的燕山君?”
“自然。”魏思齐点了点头,“以前却从不知道,原来,燕山君是冥焰皇室。”
魏思齐所说的燕山君,乃是公子东阙,一个以谋略闻名七国的人。让燕山君一战成名的乃是十年前芮姜与晟宣于渭水上寺夺地之战。芮姜不知如何取得了燕山君的支持,奉为军师,主持战事。燕山君于上寺岩谷布道,引晟宣将士入上寺谷,又命人用火药炸毁堤防,引渭水入谷,水淹晟宣。这一战晟宣国丧失三万甲士,而芮姜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取晟宣南边四城,是为大胜。从此燕山君一战闻名。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猜到几分。”慕容云卿默了默,继续说道,“那老国主昏庸无道,早是群民激愤,莫不是燕山君使了什么法子杀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迫使老国主传位给他的吧。”
公子东阙不过是冥焰国七皇子,冥焰国这样一个只立嫡长的国家,即使知道自己的七子是闻名天下的燕山君,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吧。
“其中详情我便不知,只是听说燕山君好手段,没有弄脏自己的手便赚取了皇位。只是现如今他向圣哲求取公主和亲,又不知是什么打算。”魏思齐思虑道。
“左右不过是想谋求圣哲为靠山罢了。”慕容云卿不屑的说道。
“你应该明白你叔父的野心。”魏思齐表情凝重道,“皇上早有一统天下的心思,此番冥焰国求亲,莫不是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且不说御公主有亡国天示,将一枚棋子正大光明的插入敌国也是再好不过的。只是,燕山君那样性格的人,怎么会没想到这些。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可是,我们都不能阻止皇上的决定。”慕容云卿微微拽紧了衣摆,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对于帝王之家来说不过微如尘埃,注重的不过是有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进宫之前,我问父亲,深情厚谊与之君国大意如何抉择。其实不过是问,在责任面前感情何用。”慕容云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父亲答我,国安情深有意,国亡情有何用。我便知道,慕容凝霜这件事必定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圣上想让姐姐背着亡国天示,领着圣哲的将士,去亡了冥焰。只是,即使有一日冥焰国破,姐姐也不能活着回来吧。”
“这只能靠御公主自己权衡了。”魏思齐也叹了一口气。
“也好,从千重阙走出去,姐姐也能选择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