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二、《会盟之约》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再回首，已是盛夏时节。
幽静的小院中，荷花开的那样好。素衣薄纱的女子窝在潭边小憩，这场景更像是名家笔下的一副美人图。
院门前的青衣男子想靠近却被守门的粉衣侍女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小姐说了不见任何人。”云端说的恭敬，可语气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看来倒是慕容云卿将她惯坏了，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卿儿都已有一月不曾出门，我就是来看看她。”慕容博艺嘴里说着，也不好硬闯，只能尴尬的在门口站着。
“回太子殿下的话，自从一个月前小姐赴宴回来就不曾出过这院落，也不许他人来探望，便是王爷王妃也见得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云端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这么说也太夸张了些。我消瘦了，还不是因为父亲送来的糕点都进了你肚子的缘故。”
身后传来慵懒的女声。云端不好意思的掰着自己圆胖的双手站到了一边，博艺忍住了笑，看见眼前的妹妹确实消瘦不少，不由的担心的问道：
“你还好吧？”
“我很好，劳烦哥哥挂心。”慕容云卿莞尔笑道，作势请博艺进门，随后吩咐云端备茶。
“你已闭门不出一月，再有几月就是父皇定下的婚期，你和魏思齐究竟怎么样了？”慕容博艺有些担心地问道。
“恩？”慕容云卿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自上次起便没再见过了。”似乎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般。
“你怎的一点都不上心呢。”饶是这个妹妹自小天资聪慧，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婚期将近却也让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上心也没有用，不是吗？”慕容云卿放下茶杯，看着博艺笑的意味深长。
“你。。。。”慕容博艺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哥哥来得正好，正好帮妹妹一个忙，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慕容云卿站起身来，云端会意的打开了闺房的门，对着博艺说道。
“太子殿下请稍等片刻，我家小姐要更衣了。”
雍容华贵的装饰，都抵得上小国的皇宫别院了。慕容博艺与慕容云卿两人站在伽蓝城最大的销金窟前，这蒹葭阁是七国都排的上名的青楼，虽说名字取的这样萧瑟，可日日烟花醉酒好不热闹，有别国的旅人来伽蓝城一游，这蒹葭阁都是非去不可的地方。
“我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博艺也换了一身常服，可依旧有些不安，生怕别人将自己认出来。
“哥哥莫慌，我们打扮成这样，别人是看不出来的。”换了男装的慕容云卿信誓旦旦的说道，“哥哥不是没逛过青楼吗，弟弟今天带哥哥开一回眼界。只请哥哥拿出平日里对付群臣的气度，也让弟弟跟着沾一沾光吧。”未免自己女子柔媚之气太浓，还是要有男子带自己进这温柔乡才好，不然很容易就被发现了，这里的姑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蒹葭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原来是御史楼家的公子，快请进。”负责接待的妈妈接了帖子便高高兴兴的迎他们进去了。
这也是蒹葭楼与其他地方不同之处，一定要有拜帖，上面写着你的身份。不过不用担心会被泄露，因为蒹葭楼是最保密的地方。慕容云卿与慕容博艺顶的是御史楼家两位公子的名字，那两位公子本就是纨绔子弟，出入的花楼多的肯定自己都记不住了。若是日后来查也不怕。
老鸨将兄妹二人领进了二楼的厢房，热情的问他们要听什么曲，叫什么姑娘。
只见博艺柔柔的一笑便将那老鸨晃的目不转睛的，“上一壶清茶几碟糕点就好。”说着顺手塞了一锭金子到她手上，“还请妈妈将这封信送到梅馆的那位客人手中，就说故人有邀即可。”
老鸨看见手里的金子笑的嘴都合不拢，应着便赶紧退了出去。
“哥哥真是学不来人家那样的，逛个青楼还这么正经。”慕容云卿在背后调侃的笑道。
“你不知我担心若是被人撞见可就不好了。”博艺假装抹了抹汗，拍了云卿一下出气。
“你确定他在这儿？”博艺坐在云卿身边疑惑的问道。
“哥哥稍安勿躁，正好茶来了，喝一杯静静心，待会你就知道答案了。”云卿又笑了，看的博艺一阵背脊发凉。
正当说着门却在此时被敲响。博艺与云卿对视了一眼，博艺才走过去立在门口对着外面喊道，
“可是碧柔姑娘到了？”
只听见外面有人回道，“碧柔姑娘今日病了，奴家轻语来伺候公子。”
听到这话，博艺便将门打了开来，可是进来的不仅是一位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衣的公子。
“轻语你下去。”白衣的公子进门之后，便吩咐女子离去。女子也很是听话，低着头退了出去，也不敢抬头四顾。
“参见。。。。”那白衣公子显然知道兄妹二人的真实身份，正要行礼便被博艺制止了。
“此处人多口杂，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是。”那公子抬起头来，白衣玉冠，不是左丞相公子魏思齐是谁？
“二位怎么来这里了？”魏思齐皱了眉，特别是看见内室里坐着的女扮男装的慕容云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来看你。”慕容云卿笑了起来。
“来青楼看我？”魏思齐无奈的摇摇头。
“既然来了，我也没打算空手回去。”慕容云卿露出狡猾的笑意将魏思齐望着，看的魏思齐身上发毛，不知她是何意。
“公子想如何？”魏思齐倒是一个聪明人。
“《风华录》。”慕容云卿吐出一个名字，到让在场的两人都惊了惊。
世间无人不知《风华录》为何物，与其说它像是一本史书，不如说它是一本详细的情报谱。传承三百年，记载了各国名人事迹，当然，有世间都所熟知的，也有，没有人知道的弱点。所以，世间都传闻，谁拥有了《风华录》，谁就拿捏准了七国的命脉。但世人皆不知《风华录》是由谁撰写的，由何人传承，更不知道它的下落。上一次《风华录》重现世间，还是一百六十年前青国敏慧帝杀兄夺权之时，慧帝曾持《风华录》立在高阁上将此书投入火场，想与胞兄尸体一同化为灰烬。可出人意料的是，《风华录》像是有神仙护佑一样，自己从火光中跃起，直冲天际，从此便没了踪影。
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却带了很多的神话色彩，应是后人杜撰出来的。可这《风华录》还是令天下群雄趋之若鹜，他们坚信，得到《风华录》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郡主说笑了，《风华录》怎么会在我手上。”魏思齐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惊讶这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少女，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
“我知道你没有整本《风华录》，可是。”慕容云卿也站了起来，立在魏思齐的面前，虽是比他低了一个头，却不卑不亢的站着，“可是，我就要你手中的《帝都赋》。”
“公子。”慕容云卿忽然笑起来，“你想要自由，我想要《帝都赋》，我觉得这场交易，很公平。”
见魏思齐有些犹豫，慕容云卿决定再加一把火。
“听闻公子在各处寻找化解苗疆蛊毒的方子。”
“你怎么？”魏思齐更为惊讶，这件事知道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信，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公子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公子信不信我？”慕容云卿将手背在身后，仰头将魏思齐望着。
“信你什么。”魏思齐开始正视他面前的这个少女，威震七国的掌权郡主，果然不可小觑。
“我既能知道《风华录》在你手中，亦能知道苗疆蛊毒之事你应知我实力不凡，如此，我可以帮你一把，祝你早日找到解药，可好？”
魏思齐看着她，久久不肯回应。就当博艺都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却听见魏思齐回了一句“好”，博艺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不解的想到到底是什么解药让他宁可舍去天下难得的《风华录》。
“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慕容云卿笑着说，“《风华录》就先寄放在公子处，待我寻来解药，让皇上下旨退婚之时再来找公子取回。”
“不必了。”魏思齐拱手道，“如今天下早定，思齐也不是有心政治之人，《帝都赋》放在思齐的手中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成人之美赠与郡主也好。只道是蛊毒解药之事还望郡主费心，实不相瞒，这解药我已寻了一年多都没有结果，都打算放弃了。郡主既然能知道《风华录》在我的手中，一定非比寻常，这次就算思齐欠郡主一个人情，他日必将重谢。”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魏思齐到底是何许人也？”镇国王府的观雪阁中，博艺喝了一杯茶不解的问道。
“哥哥可曾听说过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青谱面的组织？”换回女装的慕容云卿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含笑说道。
“听是听过，说是一个专门搜集情报的组织。”博艺答道，他便更加疑惑，这个组织与魏思齐有什么关系。
“青谱面的当家是一个叫做公子慧明的人，当然，这肯定是个假名，为防被窥看秘密的人追杀，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慕容云卿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公子慧明就是魏思齐？”
“不。”慕容云卿笑意更深了，“他还不止如此。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公子慧明不过是魏思齐的手下而已。不仅是公子慧明，连同红娘齐芳也是他的人。”
“你说什么？”博艺震惊了，可能别国的人不知道红娘齐芳是谁，但伽蓝城却没人不知。红娘齐芳，蒹葭阁的主人。
“你是说，连蒹葭阁也是魏思齐的？”
“世上最容易收集情报的三个地方，青楼，酒坊，赌馆。”慕容云卿伸出手指一一点到，“魏思齐，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碌碌无为。”
“他要什么解药，居然就肯和你换《风华录》？”博艺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那么难找的解药为何还不放过哪怕一丝的希望。
“他要的解药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慕容云卿意味深长的笑，“只不过我在赌。”
“赌什么？”
“他手持两大情报机构都没有找到却仍然要寻找的东西，对他来说绝对是很重要的，而如今他已到瓶颈。如今我与他这般承诺，又将自己的实力展现给他看，他定不会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原来如此。”博艺点了点头，“不过你也是真的大胆，没有把握的事也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哥哥错了。”慕容云卿反驳道，“卿儿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我猜，那个解药一定与左丞相有关，而且，与皇上的突然赐婚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博艺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少时便声名远播的妹妹，居然思考计划的如此之深。
“那日大宴回来，父亲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我就料想一定是赴宴之前陛下留父亲在宣和殿中说了什么，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一直疼爱我的父亲居然就这样答应了皇上赐婚的要求，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母亲听闻皇上赐婚的消息，当即闹开了，父亲难得一次在众人面前训斥了母亲，我才知道，原来是左丞相近日蠢蠢欲动，似有谋反的迹象。为了安抚大臣，更是为了抓牢这个权倾朝野的左丞相，皇上居然做出了联姻之举。”
“哥哥也知，陛下三位公主，虽然只有惠姐姐成了婚，但是敏姐姐疯病未愈，霜姐姐又是何其清冷的性子。三皇叔未有子嗣，宗室适龄女子只剩下我一人。所以。。。。”
慕容云卿默了默，见博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笑着说，“哥哥不必介怀，身为皇家女子，卿儿早有觉悟。皇上选我，也是看重卿儿，卿儿必不能叫圣上失望不是？”
“你方才说你要退婚，是有何妙计？”博艺想起先前云卿承诺给魏思齐自由。
“若是祸患不在，那就不存在联姻之说。”
“所以你要《帝都赋》？”博艺惊了惊，原来妹妹早已考虑周全。
《风华录》分为若干篇，每篇都是涉及不同的领域，《帝都赋》就是其中之一。其中记录的是七国各朝各代的繁复琐事，可是，又不仅是琐事而已。只要细细的寻找，便能找到藏在字里行间的惊天秘密。
“哥哥以为魏思齐找解药是为了谁？”慕容云卿右手敲着窗棂说道。
“为了谁？”
“哥哥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左丞相是个怎样的人？虽是时间容易将人改变，但是我们一年前见到的左丞相与前些日子所见的那个人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说不定以前的清廉温和都是装出来的呢。”博艺摇摇头，他当然记得小时候父皇常常与自己念叨的往事：那时魏靖宇还没有官及宰相，只是与皇族慕容氏兄弟一同学书的同窗，那情谊一直很是深厚。后来慕容翼继位称帝，擢升魏靖宇为吏部尚书。魏靖宇为人清廉，一上任便整顿上书房的风气，当事人称“铁面青天”，这样的人，是当真不信会为了荣华富贵去背叛朋友，密谋君主的。
“你说得对，也许是装的，但是形容可以装，眼神却很容易出卖你。”慕容云卿笑了笑，“魏叔叔以前如何，我相信那是真的，父亲也相信，当然，他的儿子魏思齐也相信。”
“你记不记得，后来皇叔与父亲闲聊时说笑般说起魏叔叔，说是铁面青天真是名不虚传，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皇上想定下娃娃亲都被拒绝了。还说日后不许儿子见宗室女子，说是要避嫌才好。为着这个事，都已经十几年了皇叔每每讲给我们听时，都笑着说魏叔叔是个死脑筋，但语气中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是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晚才见到魏思齐。”博艺认同的点点头。
“若是魏叔叔城府真的这么深，从三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怎么可能到最近才表露出来，还表露的这么明显。”
“所以你与魏思齐一样，怀疑左丞相是被人下了蛊？”
“若是换了人易容，或是单纯受人胁迫，凭着魏思齐的能力早就查出来了。都一年了，他还找不出结果，只有下蛊毒这一种方法，不做他想了。”
“也是。早听闻苗疆蛊毒生猛厉害，迷人魂魄，倒是不想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慕容云卿皱了皱眉头，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从《帝都赋》中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皇上采取联姻之法而不是直接审问，必然是舍不得要了魏靖宇的性命，想要通过联姻劝诫左丞相收敛效忠吧。如果圣上真的狠不下心，这事就难办了。
蝉儿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落花小院内的白衣少女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透过榕树的缝隙看湛蓝的天。忽然一曲笛音将她从放空中拉了回来，她侧头看了看坐在树丫上的男子，皱了眉头，嘴角却是噙着笑意，嗔怪道，
“你怎么又来了？我镇国王府的守卫也是太过松散了些，容你出出进进这么多回。”
“反正都是无事可做，在你这里反而逍遥自在。”树上的男子倒是不避讳，反而厚着脸皮说笑起来。
“我这儿又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若是想找个舒适的地方，喏，回你的蒹葭阁不是更好。”
“我今日可是带了新曲子来，你不听听？”魏思齐知道慕容云卿好乐，也是对症下药，抓得住她的喜好。
“有曲无酒有什么乐趣？”慕容云卿扬唇笑了起来，这魏思齐倒是个明白人。
“你一个小姑娘家喝什么酒啊。”魏思齐从树上一跃而下，立在慕容云卿的身前。应是靠的太近了让慕容云卿有些不适应，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耳根子却微微的红了。
“我带了阳春白雪，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你着云端泡了，备上几碟点心，岂不更好？”
“从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