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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麟儿迤逦降瑶阶

传说有女名豆娘 陈铭 2024-11-11 19:53
麟儿迤逦降瑶阶(一)
自豆娘生病以来,刘程三天两头来梅花庄,说是准备装修院子,其实主要心思还是在豆娘母子身上。
因为坊间自有伙计忙活,生意的事用不着瞎操心,王诚方面又有极为可靠的刘岚打了保票,王武夫妇心宽了,豆娘也能安心将养自己的身体了,没事时就和章氏逗逗旺儿。
现在的旺儿,只要有人拉着手,就敢走路了。
小家伙拽着大人一只手,不是追猫就是撵狗,不能有一刻闲着的功夫。
小脚的章氏跟不过来,腿疼的王武也不可能经常守在家中,他们又怕累着豆娘,又舍不得旺儿去拉刘程的手……这做爷爷奶奶的内心这个纠结呀。
小旺儿不单长得可爱讨喜,也极为聪明,人小鬼大,竟似知道谁比豆娘、章氏、王武更适合陪自己玩,一见刘程或五儿就主动扑过去,乐的主仆二人合不拢嘴。
如今,豆娘歇了三个多月,身体已经大好,她坐在院子里,一边给旺儿缝衣服,一边不时打量一下逗得旺儿咯咯咯,笑个不停的那两人。
这刘程自小被他父母娇惯坏了,性子未定又很是花心,一味的不懂得约束自己。长得也过于俊美了些,走到哪里,都有许多女子甘愿相伴左右。
他跟与之亲昵过的女人们大概都说过同样的话吧,她们也都如原来的自己一般,以为他只对自己一个人那样。
也许因为那时年少,他随便轻许人诺言,却不去实现,自己还觉得理所当然……
如此想着,刘程在豆娘心中更加不堪起来,哪里极得上他兄长刘岚的一个小指头。
这就是木材与木器的差别……豆娘心中一阵酸楚,然而,他毕竟是旺儿的生身父亲,刘岚却与自己永无可能有别的什么交集。
刘程偷眼见豆娘眯着眼睛出神,就不由得也停住手里的动作看她。
这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竟似与自己不能分开一般,一旦离开,就有无尽的难捱的思念与苦楚等着自己,见她痛自己也痛,见她伤心自己也伤心,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母亲王氏已经给他相看过几个门当户对的娘子,说今年务必要给自己把亲事定下来,不过都被自己设法拦挡了。
前两次,他都声称对方的女娘子模样丑陋,自己看不上搅黄了……
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法。而豆娘这里,他已经不想再让她受任何委屈。是,在他心里,只有豆娘才是那个做正妻的合适人选。
然而,可以预见,母亲必不会答应,就连他经常来此处见她,也不敢让母亲知道,怕又给她带来麻烦。
兄长临行前告戒过他,不要把梅花庄买别院的事说与父母知道,连大门外的匾额至今还是王宅不变……
而如今,就是明媒正娶,只怕豆娘也不会愿意了,他心中有些苦涩起来。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可自豆娘离开自己后,他有了孤独之感。
他把那些女人用来发泄,反而会更添愁绪。他对她们没有真情,有真情的男女才会有真正的乐趣吧?
他想像着豆娘能如别的女人那样,扑在自己怀里撒娇;想像着多年后的豆娘能把自己的头搁放在她腿上,轻轻地为他拔去几丝白发……
也许,能为他做这些的也可以不是豆娘,而是其他女人,自己也能够享受到的希望的这一切,可是感觉会一样吗?
他年龄不大,却已经玩过不少女人,按说,不枉来这世上走一趟了。可是只不过空有其数而已,没人能够做到他和她在一起时的那种心情。
就是那种,两个人,相视而笑,都觉得很幸福,那种的心灵交融的感觉。如果失去豆娘,未来所有希求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王武带进来一个约十二三的,眉目清秀的小子,打断了两人的思绪,也吸引来旺儿的注意,拽着五儿的手往爷爷身边走,要爷爷抱,眼睛却好奇又顽皮地瞅着那个大男孩子,冲他做着鬼脸。
(二)
王武将旺儿接过抱起,用自己胡子八擦的脸蹭了蹭他的小嫩脸颊,他咯咯咯笑起来,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揪那胡子来玩。
王武边躲边对闻声从房里出来的章氏,与站在院子里的豆娘道:“这个少年却是刘大官人之前提起过的那个,自己不远千里带着信找来了。
名字叫做忘歌的,是忘记的忘,我觉得与小旺儿重音了,刚才路上就跟他商量不如改叫音歌吧,他竟挺好说话,同意了。”
说着,他赞许地看了看音歌,伸手入怀,取了信出来递给豆娘,对音歌道:“以后这位叫林娘子,那位叫婆婆。”
最后,他才极不情愿地给音歌介绍刘程:“这位,则是刘二官人……”
于是,音歌在王家住了下来,问他姓什么,他言也姓王,众人皆道,真是凑巧了。
他还认得些字与算学,说刘岚教过自己,之前刘岚回籍不在,他就留守曲原,一直跟着账房先生学习的。
所以做伙计收账看孩子他都来得,此次刘岚派他来,就是让他主动承揽做这些事。
他,据说,是刘岚买来的下人,但就其的举止,大家可以看出,刘岚没有把他当下人看待过。
“刘大官人说,”豆娘看完信,心情激动,脸泛红光,一改平日的淡然:“他说,有了诚哥儿的消息。”
听得此话,王武章氏都迫切起来,惊喜非常,齐声而问:“当真,却是在何处?何时归来?”
刘程则兴奋莫名,一把从豆娘手中抢过信,自己看去了。只要王诚没事,自己就有希望与豆娘破镜重圆。
“从军,在边关……”话言未毕,章氏便瘫坐地上,豆娘忙将她扶起,安慰道:“不过刘大官人说,还没查到他具体在哪个军队,不会有事……军营不禁家书,只要本人愿意给家里写信……”
此后,王武一家的生活真正轻松愉快了,他们唯一的祈盼,就是能收到王诚的家书。
刘程重建别院,按着刘岚的设计图,把隔壁院子囊括进来,院内设了假山流水,又加盖了书房客间,分出前院后园,种了花草树木……
他痴醉于与豆娘、旺儿的每次会面,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幸福里的时候,接到京都官差送来的消息,他正式被任命为江宁路发运判官一职。
刘家大摆筵席,以示庆祝。接着王氏又准备给刘程议亲了,这使刚刚接手发运之事的刘程大伤脑筋。
为了做黄亲事,他又不想再伤及那些无辜女子的尊严。如今的他,也开始顾及别人的心情了。
因此他再次跪倒父母脚下发誓:“事业不成决不议亲,女子不合我心意也不议亲。”他求父母答应自己的请求,不然情愿跪死。
刘延栋大为嘉许,手缕胡须呵呵而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终于出息了,不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事。
王氏则无奈泣曰:“你们让我何时才能抱得孙儿?……”
(三)
凤凰寨刘家庄子里,养得肥头大耳的桂枝终于要生了。
听到庄子里来人的禀告,刘程急忙赶了过去。
他进门的时候,桂枝还没被抬去产房,刚好听到接生的婆子正说着桂枝极喜听的话:“……人说母壮儿强,一看夫人就是个极有福气之人,定会生个大胖小官人出来……”
刘程想象着比旺儿更加壮实的另一个旺儿的模样,心中欢喜莫名。
因为,这个孩子从桂枝怀胎的一开始,他就天天看着、摸着、盼着,如今终于到了父子可相见的时刻,如果正是他所希望的样子,怎能不令他高兴呢?
因是头胎,一般都比较费时些。
刘程想着旺儿的可爱模样,心急火燎等待着这个倍得自己呵护的孩子。
但是,这孩子太懒了,迟迟等到第二日晚间才正式发动。
桂花开始还是矫揉造作的娇呼,到后来便演变成为不可抑制的惨嚎。
因孩子过大又是先露臀,以致临盆极其困难,接生婆满头是汗,两手鲜血从产房跑出来,对刘程说:“奴家听闻,被撞克着的怀孕娘子就不好生产,官人莫如快请个懂法术的师父过来驱驱邪。”
刘程听闻,急忙命人无论如何想办法请个会做法的真人过来……
产房外的法事毫无效果,未能减轻桂枝一丝痛楚,接生婆又让她喝了不少浓参汤提气,让她使劲努,肠子都快努出来一截了,也没见孩子出来分毫。
桂枝疼痛发作时吱哇痛叫,苦不堪言,一时又晕厥了过去。
之前,在桂枝凄厉的惨嚎声中,刘程早忍耐不住,不顾阻拦冲了进去。看到现在这个女人的样子,他不争气的眼泪掉了出来,抱着她的脑袋说:“你醒醒啊,你醒醒。”
桂枝再次悠悠醒转,这个时候的她的脸已经恍白,看刘程的眼神都有些恍惚。
刘程的心因此而真的疼了……
她们一个个好好的女人,凭什么为了给我生孩子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此刻再次不合时宜的想起豆娘,那个时候,自己不在身边,她孤助无力只能一个人在那里独自承担着本不该她一个人承担的一切......又经过几次挣扎,血泊中,丰胰富态的桂枝已是一脸死气,唯独心头一丝温暖尚存。再灌多少参汤下去,也不见半点起色。
之前已是亲见过桂花之死的刘程不愿再见桂枝死亡,只好叫婆子务必将大人保住,于是在桂枝的惨叫声中,下面产道口子用剪子豁大了些。
最后,一个早被憋断了气的死女娃子,被接生婆鲜血淋漓肢解后零零碎碎撕扒了出来。
“……只是胎衣还是未下。”被汗水浸透了衣衫的婆子,兀自说道:“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撞克了夫人?”
已是奄奄一息的桂枝此刻却一睁眼,直愣愣眼珠子瞪得出奇的大,叫喊道:“桂花,我知道,是桂花……”然后下面血如泉涌,双脚一蹬,死了。
身边这些都是没胆量的女仆们,个个只觉毛骨损然,真如鬼怪在侧一般,接着挨桂花最近的丫鬟一声惊叫,躲出桂花老远,其他几个也纷纷退避三舍,只有桂花自己泪流满面,默然退出。
她心想,我是恨过你,可我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法力,都从来没有敢诅咒过你一次呢……
于是此后,桂花成了人人厌弃排挤的不祥之人,若不是刘程格外开恩把她送给了梅花庄的豆娘,只怕就会落个被众人的唾沫淹死的下场。
桂枝因为生孩子而死亡后,刘程感觉心情非常的沉重郁闷,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世事的难料。
他伤心难过惆怅,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也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无数阴影。
令他再次体会到豆娘能活下来的艰难与不易,顿时,过去发生的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因为青涩无知,自己做过多少伤害她的傻事啊?
他感觉连呼吸都痛了起来。真的好险,幸亏苍天有眼……
他想起兄长曾对他说过的话,过去是永远回不去的,人生苦短,应当珍惜当下,且行且珍惜。
刘程告诉众人,关于桂枝的死,只能说成是病死,死于伤寒。
(四)
因此王氏一直没能知道桂枝之死是因为难产,只当真是得伤寒而死,便劝儿子最近别去庄子里了。
“听说今年那一带害伤寒病死的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那种病可是过人的,我儿就听为娘的话,别再跑去了,那个桂花也暂时别让回府,小心她带回病气来……”
她见儿子依旧很是消沉,为了安慰他,又要给他往过拨新人,道:“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而已,就当是养的猫、狗,死就死了,娘再给你换两个好的去流云院就是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刘程却拒绝了:“就算是喂只猫喂只狗,将来它们死了,估计也是换一肚子的不舒服,还是罢了。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章氏自知道儿子在边关之后,日夜牵挂不已,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靠近下里庄的水月庵去进香许愿,求祈王诚能够早日平安归家。
今日因是初一,豆娘便留了音歌陪王武在家看护旺儿,自己驾车随了章氏来这里烧香拜佛。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叩拜完毕出来,遇到了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拴在庵门外的驴车里多了一个婴儿。
“这岂不是一件怪事?”章氏站在水月庵门外,怀抱婴儿,望望四野无人的山脉,再看看霞光满天的西方,与身边的豆娘道:“莫非是天赐麟儿不成?”
早起出门的时候,豆娘特意帮章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并换上了新衣。
因手头宽松了,这是豆娘亲手给章氏做的第一件新衣裳。
当时,章氏还笑着说:“即便穿了金戴了银,我不依旧还是我,能变成宫里的娘娘不成?”
现在,竟无端得了个初生男婴,一生子嗣稀缺的章氏喜出望外,对豆娘大赞特赞:“我儿真乃福气祥瑞之人,可是早间便有了预见?方要使娘穿了新衣迎接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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