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青山依旧人事易转

（一）
朱茵雷霆盛怒之际，竟听家人回报说，舅爷来访。
刘岚堂堂一知州，朱茵就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
忙起身出迎，刘岚身着白色便袍，随他同来的还有小舅刘程，以及那个婉转媚人，令美女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的郑之秀。
看着刘岚与郑之秀携在一起的手，朱茵不知是急是气，差点流下泪来。他对郑之秀或真是付出了真情的，当然也甩进去不少银两。
三人一入座，刘程便抢先开口：“二姐夫，兄长喜遇故人，今日特来谢你。”
“衣衣承蒙妹夫照顾多时，今日我略备薄礼，以示谢意，还望妹夫笑纳。”刘岚也说道，一抬手，随人送上四匣厚礼。
见朱茵瞪着发红的眼眶疑惑地望向自己，刘岚解释道：“衣衣与我在三年前偶然得遇，我二人曾山盟海誓互结情谊……
后因我没有及时为他赎身，以致被老鸨辗转卖走，我也曾寻遍四方都无其下落。
不想竟是被卖至故乡家门前，并得妹夫你多加照拂，真是不胜感激，为兄无以为报，只能备了些须薄礼谨表谢意，实是惭愧。”
再抬手，又有人送过两匣金银之物到朱茵面前：“这是买那院子与衣衣赎身所用去的所有银两，请妹夫过目……”
朱茵这才有些回过味来，哦，是这么回事。原来竟不是冲着我，是早就有了奸情。
他暗暗打量白皮松般面带笑容英姿华美的刘岚，心想，嗯，应该是真的，我从不知他居然也会笑。
刘程左右看看正在眉目传情的兄长与郑之秀两人，不由将身体向后移开些，自己坐中间，是不是有些碍眼？这也太逼真了。
朱茵可怜巴巴痴痴地望向郑之秀，他又有点想流泪了，郑之秀脉脉含情旁若无人般只注视着刘岚一个，都没把刘程与自己当人……
最后，朱茵哪里好意思收银两，自是百般推脱，反而宴请三人美餐一顿。席间，四人互诉衷肠，感情增进了不止一层。
隔日，华娘母子就被朱茵请回了婆家。至此，两口子不吵了也不闹了，朱茵也再不出入青楼楚馆或往梅花庄跑了……
（二）
也就十几日的功夫，隐居坟庵的齐不凡已经可以自行起身，便对豆娘说道：“多谢贤弟费心，这么些日子以来，承蒙贤弟不弃，且不说他日……如今，在下……在下想与贤弟结拜，不知……”
说着话，他的声音小下来，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如今又是身无分文，何德何能……心中的自卑使他无法再将话继续下去。
豆娘见他吞吞吐吐，面露悲凄之色，便忙起身下拜：“小弟王林，拜过齐大哥。”
齐不凡热泪盈眶，忙伸手相搀：“极难之时见真情。人道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贤弟至诚之人，将来必得厚报。”
于是二人插草为香，即刻结为异性兄弟。
齐不凡与豆娘商议，到年节左右，豆腐坊要闭门过节，便要休到过了初五，刘家庄子也不必再送豆腐过去。豆娘如果专门为了自己而来，势必惹人起疑……他说，自己已经可以自理了……
于是，豆娘便给他安置了不少吃喝穿戴，放心地回坊间忙碌年节前的定单去了。
豆娘回来还没进家门，就见刘五儿朝自己跑来，看样子似等了些时候的模样：“林娘子，我家两位爷请王……舅老爷去一趟老院子，就是王家原来的院子。老爷子死活不去，小的不好交差，您看……”
“阿公不去自有他不去的理由，告我作甚。”淡淡言毕，豆娘自回家门而去，不再理他。五儿跺了跺足，只能如此回去如实相报。
谁知，没过多少工夫，刘岚刘程兄弟二人竟都来了。
刘程进门，这次他没痴痴盯住豆娘母子不放，红着眼圈，直接便进到作坊间，不顾坊内窄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家舅父，我错了，对不起您与舅母，求您大人大量宽恕。若您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你外甥我时，我便一辈子都不起来了……”
他身后，刘岚默然不语，不明所以的章氏也抱着孩子跟了过来。豆娘将铺子通往这边的门打开一条缝，只看了一眼便忙将门闭起。
她把身体倚靠到背后的墙上，那些无法忘记的过往又浮现在眼前，若不是还有客人零拉不断的进出，她真想再痛哭一场……那是她埋在心中永久的痛，曾经，她用了多少努力想要使自己忘记……
坊间，小毛驴拉磨必走的轨道被堵塞，它被蒙着眼又不能前行，不耐烦地刨着蹄子。
王武冷脸看着面前二人，稍顷便对着刘岚双膝跪倒，道：“小民已知您如今是知州大老爷，但您既是百姓的父母官，就请不要堵了小民的生路才是。小民给您磕头，小民求您做主。”
一旁的章氏失声痛哭，小旺儿不知就里也哇哇大哭起来。
刘岚急忙伸手搀扶，王武竟是死活不起，刘程跪着挪过来也往起扶他：“王家舅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保重身体才是。我之前不知，后来方听说诚表弟的耳朵被……
如今只要您能解气，打死我也无怨言……您打我罢，哪怕两只耳朵都打坏，只求您能原谅我……”说着便四处给王武找趁手的家伙。
刘岚对王武劝解道：“王家舅父，人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两国交战都有议和的时候不是，你老且先起来说话可好？”……
（三）
最终，仁厚的王武夫妇接受了刘程的道歉，并收下了刘家兄弟给的二百两银子，不是白要，而是刘岚请王武夫妇与豆娘给自己看护梅花庄的刘氏别院，也就是王武家原先失了的老院子，现在已经在刘岚刘知州名下。
刘岚请他一家住回去，年后，刘程将会按照刘岚设计好的图纸好好地重新修葺一番。
因为他在外任官，暂时不能回籍，以后便每年出银五百两请他们一家帮忙看守。
而王武认为，五百两太多，有二百两就足够了，因此只收二百两，多余的一文不要。
刘岚见豆娘一言不发也似赞成的模样，只得作罢。
豆娘见他一闪而过的目光，心中便又是一阵复杂难言，他每每只需淡淡一撇，她便会随之一溃千里，当然这个奇怪的秘密只有她知道。
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按说刘程比刘岚俊美得多，又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可……
刘岚给他们引见了暂住的新邻居郑郎君与其妻仪娘，年后，他们夫妻会随着刘岚到曲原上任，并寻访名医给仪娘治病。
刘程一脸喜气，今次过年必定是他有生以来最热闹红火的一次。虽然章氏与豆娘都以防贼般的眼神看着他，不让他接近旺儿，但他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欢喜。
回到家中，经常会莫名其妙傻傻发笑，吓得王氏把他身边伺候的人个个审问了一遍，自然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只是，这段日子却把个怀孕的桂枝吓得不轻，她用白绫死命缠着肚子，只求这年节快些过了，她好躲出去，离开王氏的视线。
（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氏做作了一段日子之后，发现刘岚还是老样子，根本没把自己的变化放心里去，便恼了。
小姑华娘被改过自新的夫君接回家去了。临走时告诉她，虽然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但只要家中这红旗不倒，外面彩旗再是艳丽夺目，也只能是暂时飘飘而已。
她对嫂子说：“有脑子的男人即便在外面风流放荡，最终也会顾及家中的结发妻子……”
刘岚根本没有其他女人，这个杨氏是知道的，因此她还算放心。
腊月二十，刘岚竟接到京中传来的圣旨，命他年后直接前往京都，接任通政使司副使一职，妻杨氏随升为四品诰命夫人。
原来刘岚这是又高升了，他自己清楚此事与三皇子有莫大关系，而他的妻子杨氏，却沾沾自喜起来，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憋不住，古怪泼辣的小性儿开始不断发作并且升级。
这朵在贵族家庭的层层保护状态下，娇生惯养出来的弱智花，屁本事没有，其优越感却天生超强，傲气冲天，时时想要凌驾于他人之上。
便如生活中，有个脑残的人，嫌弃一米七三的朋友，妨碍了一米六八的她穿高跟鞋，就觉得人家配不上她。
真是可惜了那段感情，她放弃其他方面都还不错的他，誓要扔掉西瓜捡芝麻，寻找一米八的白马王子……结果，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查出患有糖尿病。
还有个不懂珍惜的人，自己没工作还得孩子爸养着，只因为他不赞成宝宝吃外国奶粉，就骂他是渣，跑回娘家要闹离婚。
另一个因两口子生气吵嘴几句，就赶紧与人出去租房，沾沾自喜，不知羞耻，毫不避讳说“约炮？”
更有甚者……冒充女汉子醉酒街头，结果……就像一朵急不可耐，自己摇败了的花。
（本人偶感而发，特此申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希望那谁谁谁千万别对号入座。）
不过，刘岚既然娶了这样一个老婆，又没想着休弃她，就也只能忍耐着，承受着，时不时令他激动万分的各种惊喜。
话说这杨氏，她坚信刘岚的一升再升，都是因为有她杨家的关系，他才得以鲤鱼跳了龙门。
她穿起诰命服，高扬着脸，出来进去，摆出四品夫人的谱，威严地审视着身边的一切……
她心里更加看不起刘家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什么公公婆婆。至于那些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趁早给老娘远远的滚蛋。
她把刘岚的懒得闻问，当成他忍气吞声不敢得罪自己，更加得寸进尺。为了杜绝某个贱人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她甚至准备把刘岚身边的丫鬟，都换成婆子，以绝后患。
可是，她还没动手，就探听到刘岚竟与一个叫做衣衣的人相好了，而且正是那个叫做郑之秀的，原先与朱茵有瓜葛的男人，并且果然早就好了多年。
这个事对她的打击不小，她想啊想，越想越蒙：“他竟然喜男人，不喜女人？……”
杨氏风中凌乱了，自己一直戒备女人，怎么竟让个男人插足了？
（五）
凤娘自来到她庶出大哥柳千飞处，倒是规规矩矩过了几天安分守已的淑女日子。
柳千飞对这从小就不怎么温驯的妹子的表现很是满意，只道她在嫂子、子侄面前生疏不大起面。不过年节前后一直都忙，也就没有理会。
岂知这凤娘却是觉察出自己有了身孕，为了掩饰，故而装出的样子。
前夫早死，再嫁的夫君也不怜惜自己，是以孤身离家投亲，这是她对柳千飞的原话，当然，这些事柳千飞也都早有耳闻。
既然来了，又见她出手大方，还带了不少礼物给家里人，人又随和很会来事。
柳千飞便与她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自有哥哥养你。他想啊，自己妹子还年轻，长得又花容月貌，不知有多少人想求自己成全呢。
年后，凤娘发觉自己月事不对，掐指一算，距死鬼邢信死去已将近三月。思来想去，他既因自己而死，那就给他留个后吧。
但她知此事不宜张扬，自己住在这里，也极不方便。就与兄长嫂子商量：“昨夜梦到前夫诉苦，说他一家子过得都不好。
让妹子与他念经超度满一年，方可脱胎投生去。妹子心想，若不照行，岂能心安？不然以后的日子如何会好过？
是以请兄长近处寻个尼庵，妹子这便吃斋念佛不见世人。期满一年后自出来与兄长嫂子团聚。”
柳千飞略一沉思，捋了捋髭须道：“如此也好，过得一年，邢家若再不来寻人时，妹子也算是与他家做了了断。若遇合适的郎君再嫁，即可便宜行事。”
她嫂子道：“梅花庄山脚，近下里庄地界，不就有个水月庵，去那里正是合适。”
于是稍作收拾之后，柳千飞便将妹子送去了水月庵，跟主持师太打好招呼，留足了一年的香油伙食钱，夫妇才与妹子作别返去。
凤娘手里甚有私财，经过几日的大方打点之后，便很得庵中老少尼姑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