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枫柳时,已是秋暮了。
陛下说我有了身子,他也倦怠了,今年就不去上林狩猎了。到是叫人送了几套红衣来,定睛看了看,又摇了摇头。我玩笑着说,“陛下这是嫌我穿了不好看。我肚子这么大,怎比得陛下心中的仙子。”他略似认可地点了点头,“你明年再穿,朕带你去上林苑看孔雀。”我撇了撇嘴,“知道了。”他背手而走,微微笑着,“让你看看朕狩猎的英姿,看看朕是怎么赢他们的。”我偏头,“陛下次次赢?”他自信地点点头,“当然。”
走到枫林前住了脚,他让我立在原地,走远了看了看,吩咐苏文传画师来。我走近他,请求道:“陛下,倾倾现在这么丑,还是别画了。”他捏了捏我的脸,靠近我,“现在的你最特别。朕要永远记得。以后朕每年都叫人给你画。”又低头凑到我的耳畔,低喃道:“最好每年都是这个样子。”“陛下你……”羞恼地看着他,却也没办法。他转头对着画师:“夫人不能久站,尽量快些。夫人只站一次。明白吗?”“微臣明白。”
或站或坐,差不多三炷香的时间。我看着展开的画卷,似乎也没那么难看。我偷偷笑着。立在一旁的他指着画布凝眉道:“这里……”他所指之处是我身旁一片飘飞的枫叶,悬于半空,意欲而下。“刚刚有枫叶落下来?”我话音刚落,身边的画师扑通一跪,已然瑟瑟颤抖起来。他当即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再看那画师已经伏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喊着陛下恕罪。我再细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但凝思一想,当即莞尔笑道:“陛下,我看这片枫叶画得恰到好处呢,有了它,整个画面就生动起来,恰是点睛之作。”“是嘛?”他看着画,眼神转而柔和了起来,点了点头,“确实是。”对着画师道:“夫人既然夸赞,你起来吧。”“微臣谢陛下恩典,谢夫人恩典。”方拭了头上的汗珠,缓缓起了身。
甘泉宫仿若是个与世隔绝的仙界,里面只住着他、我和二哥。所以我们不是我去找他,便是他来找我。
叫秋锁去寻二哥,说二哥不在。我心下一喜,大步直奔他那。果不其然,一进门就见到他正与二哥下棋。见我来,二哥起身拘了礼,“夫人。”我示意二哥坐,笑望他们,“陛下,乐师的棋艺如何?”他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嗯,跟某些人比是不错。”我故作失落,“难怪陛下都不找倾倾下棋了。”“朕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棋技大为退步,找了乐师来重拾信心。”二哥揖礼道,“陛下棋技高超,岂是臣等可比。”他也得意地笑着。我回味过来,“陛下这是拐着弯地嫌弃臣妾呢。”他突然话锋一转,玩味地对着二哥:“乐师,夫人有孕不便习舞,你也倦怠了吗,许久没做新曲了吧?”二哥要落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放下棋子,起身就要谢罪,我忙笑道,“哎呀,二哥,陛下同你玩笑呢。”二哥立在了一旁,一时不知所措。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定了棋子。“你这个妹妹,真是处处维护你啊。”我扯了扯他的袖摆,“陛下。”他手拿着棋子点晃着二哥,刚欲开口,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若是乐师再交不出新曲来,他这个妹妹也保不了他。”他摇摇头,无奈地笑道,“嗯,乐师你看着办吧。”转头看二哥,二哥的的脸囧得发红,揖礼道:“谢陛下恩典。微臣告退。”
他将棋子落定,“你哥哥已经输了,他还不知道呢。”我凑近他,“陛下不是真的动怒了吧?”他静默不语。“陛下皱皱眉,气喘细微微。陛下咳咳声,冷汗往外生。陛下言辞厉,性命已不济。”他皱了皱眉,又咳了咳声,厉色道:“胡闹!”我愣住了神,他露出笑意,“这是皇家不可侵犯的神圣威严,为人臣子必须诚服。”我努努嘴,“陛下若是若此,岂不是让身边的人都诚惶诚恐。那天画师因为擅作主张画了枫叶在上面,已经被陛下的‘威严’震慑的魂飞魄散了。”他瘪了瘪嘴,摇头道:“你没见那枫叶上的笔锋不对,显然是为掩饰什么故意描画上的。”“啊?这……这陛下也看得出来?”他轻笑不语。“那倾倾这大而化之的性子,到要先跟陛下讨个免死的恩典了。”我齐眉拱手道。他撑了撑眉毛,睨眼看我,“嚣张。”
天愈发的冷起来。我整日围着暖炉,更是不想动弹。就要入冬了,赶在冬至节前,我们回了未央宫。
在未央宫一切如常。只是多了些妃嫔来探望我。令我不解的是贞儿到不曾来。后来才知是陛下下了旨不许她与我相见。这到真是我的护身符。二哥自是不必说,常做新曲邀我品评,帮他“交差”。皇上也是隔不多时就来看我。远远的就能听到他摇拨浪鼓的声音,他总说孩子爱听。他总爱趴在我的肚子上听动静,一时说他在“练武”,一时说他在“读书”。那兴奋劲儿放佛是第一次做父亲。我也乐在其中,感觉周围满满的都是幸福。
日子就这样静好、安稳的过着,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暗涌浮现。
玉锁陪我在永巷散步,见几个小宫女正兴致地窃语,丝毫未察觉到我们。走进了隐约听到她们的交谈。“唉,我听说呀,当下最受宠的李夫人竟是出身烟柳巷。”“真的啊,怪不得缠的咱们皇上神魂颠倒的。”“那可不,我听说这些风尘女子都会狐媚之术……”我虽心下厌恶倒也着实一惊,皱着眉头,心底一沉。秋锁按捺不住,冲上前谩骂道:“作死的下贱东西!嘴里尽是些疯言疯语,活的不耐烦了!敢在背后嚼舌根,该把你们丢到猎园喂狗去!”几个人方看到我,跪在地上频频叩首,抖缩成一团,央喊着饶命。“你们是从哪听来的?”我已忿然作色,怒声喝问道。“奴婢们也是听其他宫人说的。”其他宫人?想来这宫里已经是舆言漫天了。一阵怛然,疾步回了翔飞宫。
一触宫坻,就见二哥已坐在殿内。他见我行色匆匆,我看他愁眉锁目。便已知各自知晓,一片愁云惨雾。二哥先开了口:“不知是谁将旧事重提,如今这生死荣辱,全凭皇上一句话了。”我手心渗出汗来,骤升起一种大祸将至的无力感。“二哥,出了这事你我都始料未及,皇上性情本就阴晴不定,我也估摸不准。当下我也是不敢奢望,就怕连累了李家。”说着,心中酸楚,掩面嘤泣起来。二哥长吁一口气:“事情没到那种无法回旋的地步。你现在毕竟身怀六甲,还是有转机的。”我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止了啼腔。“若是我未有身孕之前出了这事,我也就断了一切念想,如今,如今。”我抚着那滚圆高隆的腹部,“还要搭上他。”“或许他是个福将,能化危为安。权宜之计,我们只能主动请罪了,一切看命数吧。”我望着无奈的二哥,心中凄凉决然,徐徐站起道:“是祸躲不过。若有不测,只能对不起二哥和李家了,我来生再报李家的恩德。”二哥正辞道:“我会拼死护你的。若是上天怜悯助我们渡过此劫,我定要抓出这幕后黑手,以泄愤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