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宣室殿,就听见他与苏公公的对话。“陛下,您知道吗?此前您用李夫人的玉簪搔头,又在上林苑御赐花名,如今长安城的小姐命妇们都争相仿效,梳玉簪髻,插玉簪钗。长安城玉价十倍。玉簪也有了个好名字,叫‘玉搔头’。”他哈哈一笑:“是嘛。”苏公公接道:“陛下深情独许,夫人恩宠盛极。”“咳。”他似有不满,“什么深情独许,朕不过是恋其美貌。这也是该你评论的!”
我闭上了双眼,任泪水滑落。恋其美貌?原来就只是恋其美貌。呵呵,本欲来找我的太阳,我需要阳光。奈何光不照我,春意阑珊秋已凉。
失魂落魄的出了未央宫,自嘲地笑着。我可悲的像一个笑话。被挚友误解,被爱人欺罔。我可以被贞儿怨恨,可你?你怎能如此待我?我十几年的痴狂、期许,你不过支言片语,就是一场浮生凉梦。我好恨,我恨我自己如此蠢笨痴傻,拔下头上的玉簪,紧紧地攥在手中。玉搔头?呵,我好恨。咬着嘴唇,狠狠地攥紧。直到听见那声断裂,我才松了手。不觉走到了灵渠边,俯身看水中泪眼狼藉、发丝凌乱的女子,“呵,呵呵,佳人。”顺手拾起石块将倒影打散。不停地掷,不断地看那浮影漾漾,心如车碾。谁又会心疼你半分!为了你我一次又一次的活着,一次又一次的辜负。那是因为你,我愿意。这十几年,我一个人,我遇难的时候你在哪里?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难过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不在,你都不在。可是我挺过来了,那是因为你,我可以。如今这活着,这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我清楚地知道这次再度入宫,前途未卜,宠衰未知。虽然我也想到过最差的结局不过是孤独终老,没想到的是,这结局竟比那差的多。没想到我这行走的边缘的感情还是失了足。这个夏天都没过完,他那么快!可你又为什么给我爱的幻象,让我以为那些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的,让我以为你也是同我一样的!你为什么?!你好狠。那些柔言蜜语,那些深情温许,言犹在耳,抚手在盼。你心何忍?!
奔涌的泪水,湿了前襟。你想不到吧,你的一句话就可以伤我至此!我受不起,真的受不起。我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如果你给我的是这样的卑微,那么,我宁可不要。缓缓起身,轻轻闭眼。哀莫大于心死。分离的时候,我以为心在一起。重聚的时候,却只是身在一起。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如果生命没有了希冀,存在又有何意义。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二哥的恩情我来世再报吧。这一刻我只想给自己留一丝尊严。解脱吧,是自由!闭上了眼睛,神经一紧,脚下一撑,扑向水中飘漾的人影……
醒来时,自己还在翔飞宫。身上的湿衣服已被换下,披散的头发还没有干。他坐在我的榻前,紧握着我的手。见我醒来,忧郁的眼中闪过一线惊喜,紧握着我的手忽地有些颤抖,又将另一只手也覆上,紧紧地握着。直握的我生生的疼。他声音近乎颤栗,一副很心疼的样子,“倾倾,你醒了。你吓坏朕了。”我心底涌出一丝嘲弄的讥讽,我不过是一个以色邀宠的妃子,于你何关乎痛痒。我死了又怎样,你会伤心给别人看吗。我苦笑,为什么,我又没死成,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想我的脸一定很苍白,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苍白的一丝表情也没有。他将手贴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要不是霍光看到救了你,朕差点失去你。”霍光?难道刚刚那隐约的挽留声是他喊的?我依然搭着眼睛不说话,脸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此刻的我却感觉不到温暖,亦如我感觉不到他眼中的温情。我倔强地将脸转向了一边,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处。语气也坚硬了起来:“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灵渠边上,又怎么会掉下去!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可以!”噙泪望他。你怎么可以这样怪我,指责我,难道我连选择生死的权利也没有吗。说什么,什么也不想说。任眼泪滑落,串串成线的涌出我的委屈和苦楚。他‘神情复杂’的望着我,那眼神却不是愤怒,透澈的光亮隐约闪烁,似乎充斥着关切和心疼。似乎我看错了,似乎它也像是真的。他用手拭去我的泪珠,“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有事情!朕不同意,朕的儿子也不同意!”我定然愣住,他柔情道:“你知道吗,御医刚诊断过,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你是一个多么粗心的母亲啊。”心骤然一疼,泪水漱漱,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小生命这么无辜,我差点害死他。而眼前这个让我时时牵挂,日日牵绊的男人,正是孩子的父亲。我有什么理由不爱这个孩子,因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不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哪怕他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哪怕他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哪怕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哪怕……我都不怕,因为我爱他。我愿意穷极一生,只为你那舒展的眉头。教我如何忍心看你这样难过。纵使这难过是为我,可是看你难过我会心疼。我顾不上自己,谁让我爱得深沉,谁让这爱已深入骨髓血脉。我抑制不了自己的真心所向,攀上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胸口:“对不起,对不起。”他抚着我的背哽咽着:“是朕不好,朕没保护好你们,朕不是个好夫君和好父亲。”我用手堵住他的嘴:“不要这样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他轻轻的将我拉回怀里:“幸亏发现及时。御医说并无大碍,只是你身体太虚了。朕带你到甘泉宫养养吧。”我紧紧地拥着他,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让我静静的守着此刻吧,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在一起。“差一点,差一点朕不能原谅自己。朕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胸口传来了强有力的心跳,那么清晰。我用力凑过去,想再听得真切些。如果可以,我想凑进去。看看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是不是又怎样呢,就这样吧。我拥紧了他。
二哥从偏殿进来,满脸汗涔,焦急万分。“妹妹……”“二哥,我没事。”“都是二哥不好,没保护好你。”二哥悔恼道。“你又不能时时跟着我,哪里是你的过错呢。”“陛下重赏了霍大人,说霍大人救了你就等于救了陛下。他又何尝不是救了我呢。倘若霍大人不是去殿前议事,那……”二哥哀叹道。“那二哥替我好生谢过霍大人吧。”二哥点点头,又道:“陛下已将秋锁她们各打三十大板。并赶去了曝室。”“什么?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看来我得跟陛下解释下。“你怎么会一个人呢,听说你之前见了李姬。是不是她蓄意害你落水?”“二哥别问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她对你说了什么吗?”“没人要加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怏怏道。“你?”二哥皱着眉头叹气,原以为他还会追问,谁知他又缓和了语气:“你是母亲了,母亲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你不是昭瑄也不是李妍,陛下已经给你起了新的名字,你是李倾倾。”我望着他,怔默不语。“歇着吧,我再来看你。”看着二哥转身离去那落寞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处处为我着想,我却事事让他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