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林苑一游后,“翔飞宫”就遍植玉簪花,满园莹白,煞是好看。“喜欢吗?”他问。“怎么会不喜欢,谢陛下隆恩。”“哈哈。等来年再在这翔飞宫植个紫藤花架,如何?”“再谢陛下隆恩。”我俏语道。“哈哈。”他抬手揽过我,“来,陪朕下盘棋如何?”下棋?又是下棋,搁置了这么多年,我这个棋艺没有长进不说,可能还要倒退不少。他望着一脸愁苦的我,“怎么了?”我期期艾艾道,“臣妾,臣妾不会下棋。”“哦?哈哈。来,朕恩准你悔棋。”“臣妾真的不会啊。”“东方朔也说他不会下棋。”正说着,苏文已经摆了棋盘上来,我长吁了口气,看来是不下不行了。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步如何应对,见他满眼的笑意,得意洋洋地用手比划出了他的包围圈,果然我已经被围困了。唉,我就知道是这样,但没想到这么快啊。他只是咧着嘴摇头,好像击溃我是不费吹灰之力,和我下棋反显出自己失水准。我一羞恼,双手往棋盘上一抹,棋面立即面目全非。“不玩了,都说了不会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你这是无理取闹啊。”说着竟然三两下就将原来的棋面复原,并开始传授我下棋之道,“你看你的这步棋不应该下在这里……这里才是取胜的关键……”“星位是战略要塞,要延气,贯气,气以凝聚方能提升战斗力。”“你看这里,你以为将我卡在这边就稳妥了吗,你没发现这边的棋局情势危急吗……”“敌我共存,是以双活……”“嗯。”“嗯。”“嗯……”我本不喜下棋,哪里有兴致去参悟。遂满口应着。从前听郭舍人说,陛下与东方大人下棋,虽然“常”胜,却每每压抑,原为东方大人总在精妙处出彩,在浅显中出错。可见是有意让之。陛下如何不知,天借他胆子敢赢了天子。不过东方大人意在让陛下学得精华,以为己用。也是用心良苦。只是陛下好胜心强,长此以往,颇感受挫。大概和我下棋,能“吐气扬眉”、“一刷雪耻”,感受下授业指点的豪感。难不成刚又“输”了?我心下想着,回过神来他还在侃侃而谈,慵慵无神的我打了个哈欠。“怎么这大白天的就困啦?”“臣妾近日总觉困乏,许是天热了吧。”他带着几分无奈,“行啦,今儿就到这吧,多了你也参悟不了。改日再学。”“啊?……”
午膳。
因传了好多我爱吃的菜,我胃口大开,直教他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今日饭菜如此可口?”我夹了些放在他的碗中:“陛下不觉得吗?”“看来这帮奴才朕该严惩,朕今日在就做的好,想来平日怠慢的很。”闻言一惊,呛了起来。“倒点水来!”他忙抚我的背,“慢点慢点,都是你的。”止了咳,我辩解道:“陛下误会了,是倾倾今日贪吃了。”他点了点我的鼻尖:“小馋猫。”“你近日怎么老觉身体不适,传御医来瞧瞧。”我晃着他的手臂娇语道:“别呀陛下,到时御医诊断说是因我犯懒贪吃,那就给别人笑死啦。”“哈哈,你呀。”他揉揉我的头发:“天热,莫吃坏了肚子,想吃什么叫御膳房现做新鲜的。朕再来看你。”
二哥来看我,带来两盆玉簪。见我庭院前后,处处花开。低眉笑道,“到底陛下有心,更早一步。”我让秋锁将花接过来,“去,摆到我的妆台。”“二哥说的哪里话,心意不分早晚,我一样领。”我拉了他落座,他亦笑道,“此花冰姿雪魄,带仙子之气。陛下喻合妹妹,甚是相符。”我喜不自禁,将灵雀奉的茶递与他:“你也来恭维我。”二哥与灵雀使了个眼色,肃容低声道:“妹妹,秋锁她们已经查出这里一个扫地的丫头环儿与李姬娘娘的掌事宫人高氏交往甚密。”“哦?”我不由一惊。灵雀接道:“奴婢日前见环儿神秘告假,就暗中跟着她,竟发现环儿与高氏私会。后乐师前来我便悉数告知,经乐师审问,环儿对她们常有私会之事供认不讳。”雪念闻言亦惊悟道:“说起这个环儿,奴婢倒想起一事,前段时日她与我闲话,说夫人惊世之貌难道真的就那么完美无瑕。不知身上可有瑕疵?”我心下一惊,忙问:“你怎么答的?”“奴婢怎么会乱语,当即骂了她嘴碎。”我微微阖眼认可。却发现一旁的珠帘面如土色,魂不守舍。二哥亦察觉,当即问道:“珠帘,你怎么了?”“奴婢,奴婢。”“说!你都做了什么?”二哥厉声喝道。珠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贪财被高氏收买。将,将夫人的喜好习惯、起居行踪,还有和乐师的对话告知她。”一边说一边捣头如蒜。“这还不够吗?!”二哥呵斥道。“奴婢该死,自从前日乐师查问手镯之事,奴婢就不敢再与之联系了。求乐师赎罪、夫人开恩啊。”我长吁一口气,贞儿到底想干什么呢。“都先下去吧,我静一静。”
我扶着额头,叹道:“二哥怎么看此事?”“这个丫头不能用了。”二哥愤愤然又话锋一转,“看来李姬早就盯上你了,那天你和她相遇并非巧合。她确实怀疑你了,先是收买珠帘又收买了环儿。”听着二哥入木三分的分析,我似乎也理出了头绪,只觉一阵眩晕,“那么依二哥看,她知道我的身份了没有。”二哥摇摇头:“应该没有,或者她还不敢确定。因此邀你赴宴定是要亲自验证了。”我叹息:“我原觉秋锁稳妥、珠帘灵巧、灵雀机敏、雪念老实,都还不错。没想到珠帘……除了陛下和二哥我还能相信谁呢?”二哥拍拍我的手臂:“其实昨日环儿已将珠帘供出,我就看她今天说不说。至于她们三个应该还不敢有异心。”见我疑惑,二哥轻哼了一声,“不只她一人会收买,想买人心不能只靠钱。”我知道二哥一向待她们不薄,又常常接济她们的家人。“谁平日侍候你沐浴?”“是雪念。”二哥赧颜道:“身上可有瑕疵是何意思?”我轻轻撩起左袖,露出手腕上方那块略深于肤色的锁型胎记,“正是这胎记,爹娘才给求的玉锁。我因此得名。贞儿知晓。”我望着那玉锁纹样,一任往事伤怀。“倒挺清浅。陛下可知道?”二哥言语急切。“嗯。”犹记成亲的那个夜晚,他端凝着我的身体,当发现我手臂上锁状胎印的愕然惊状,他轻轻地摩挲,深深的亲吻。伏在我耳畔深情喁喁,说我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我问你陛下从前可知晓?”“从前?”这又让我想到那次沐浴他的突然闯入,被他看光了身体。但他并未留意,应该是不知道的。二哥轻叹了一口气:“若是皇上从前就知晓,今天这个情况,咱的处境到还好一些。”“怎么说?”“你想啊,若是陛下从前就知晓,说明他已经知道你就是从前的昭瑄。而陛下并未说破,意在不予追究。默许和接受了这一切。得到陛下的认可,我们不是相对安全得多。”我点了点头,其实对于他,我不知道能装多久。有时候我都想告诉他实话,告诉他我就是当年的昭瑄,就是那株秋兰。但我又不敢,因为我预料不到这勇敢背后的结局,何若就安心的守着眼前的这份安愉。我只想让这幸福稳一点,再稳一点。长一些,更长一些。“应该不知吧。”我道。“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李姬不敢轻举妄动,她得掂量掂量皇上是信你还是信她。”我不解,“你说贞儿目的是揭穿我?”“不错,这样排除异己的大好机会为何不用。”“不至于吧。”二哥鼻内一哼:“只要她动动上下嘴唇,我们李家就是灭族大罪。至于你,你看皇上是更顾念和你的旧情呢还是现在的恩爱呢?”“我……”我瞠目无语。“当然了,这是最坏的一种猜想。我们都希望她只是想自己证实。”二哥渐渐眯起眼睛又睁开,逐渐放大的瞳孔流出异光:“为防她下一步有所动作,我们只能先发制人了。”接着在我耳畔低语一番。
是夜,他来了。我忐忑不已,觉得难以启齿。照二哥所说,若贞儿并无害人之心,那就错冤了好人而害了她。但一想到李家荣辱,就有了勇气。红烛高照,我倚在他的怀里,他把玩着我的手指:“手如柔荑。”“陛下。”我轻轻地换了声。“嗯。”他吻了吻我的手。“陛下,我前些日子在永巷中闲逛遇到了李姬娘娘,她说臣妾长得像她的一位故友。”在我脸颊和耳畔来回掠夺的他突然停了下来,“胡说!哪里像。”又继续侵袭我的脖子。“可是她竟收买我身边宫人查探我的举动喜好,不知是何用意。”他停了动作,推开我:“她想干嘛?无事生非!”见他已有怒色,我更有了底气。轻轻撩起手臂,“她从宫人口中得知我有这个胎记,笑我有瑕疵,空有美誉。是不是倾倾这胎纹长得不好,惹人诟病?”“混账!”他勃然大怒。我泪眼盈盈,无限哀楚,“陛下息怒!陛下要是嫌弃它,我就将它剜去。”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刀举起就要去剜。他将刀夺过一掷,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吻干了我的泪,“别做傻事。朕不许你这么做!朕怎会嫌弃,朕独爱这胎纹。你若剜去如剜我心。朕厌恶的是这些个讹言!”我如何不知他独爱这胎纹,每次他都端凝得出神,不停地抚摸,来回的吮吻。说这是我身上的胎纹,却是他心上的烙印。如今我那清浅的胎纹都成了红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