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离开也预示着我的梦要醒了。
第三天午中,皇后娘娘便命人给我送来一份“重礼”。
“南少使,皇后娘娘特命奴婢给您送来一道菜。”来的正是皇后身边的桂荣。“快请上。娘娘体恤后宫,昭瑄感念于心。”那宫人扯出一抹笑,略带挑衅道:“这道菜送少使再合适不过。少使必定喜欢。”说完对门外拍了拍手。“哦?”正疑惑着,便见两名舍人抬着个铜鼎食盒进了来。什么菜肴用这么大的铜鼎装着,想来也是非同一般的。上了桌,即命采菱打开铜鼎盖子。就在开盖的瞬间,我惊怔了!眼前的景象让我触目惊心!那是一只孔雀!那竟是一只完好的孔雀!那样高贵美丽的仙雀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眼前!眼前一阵眩晕,我闭上了眼睛不忍相视!“这道菜叫‘有(由)机(鸡)成雀’。皇后娘娘说了,少使吃过鸡肉,定然没吃过这等珍禽,必会觉得美味无比。娘娘还说这孔雀再美丽尊贵,有一天也会摆在这餐桌上任人宰割。请少使品尝。”这是什么?警告?示威?皇上不过刚离开。我呆了,他走了,我什么都不是!连一个宫人对我说话都那么趾高气昂!皇后?皇后。我怎么也想到平日谦和仁厚的皇后如此狠得下心!如此心机深厚!此刻的我不知道该可怜这无辜的孔雀还是可悲的自己!该来的迟早要来的。
我不能不吃!颤抖着夹了一点,含在口中。忍着痛。“替我谢皇后娘娘赏赐。”“奴婢们告退了。”转过头,哇的一口。采菱上前扶我:“少使您怎么了?”“没事,有点恶心反胃。”采菱对着一旁的舍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撤下去!”我抓着采菱的双臂,委屈瞬间崩溃:“采菱,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采菱夹火带屈道:“陛下在宫中的时候,王夫人都忌咱三分,皇后也得让着薄面,她们现在就这样对您,就不想着皇上会回来吗?!”“她们?”采菱这话说的奇怪,我不由问道。采菱叹了口气:“少使有所不知,我与皇后宫中宫人平歌交好,昨个我听她说,各宫娘娘们去了皇后宫中共同请命,计划对少使不利。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这样的招数,怕是皇后一人也是想不出来的。”抓着采菱的手瞬间滑落,的确,皇子闳落水以后,我和王夫人的芥蒂就越来越深了。各宫娘娘虽是为了邀宠献舞,但这舞却是陛下为我准备的。她们怎会不恨我。我在心里苦笑,我身在风尖浪口、处在水深火热。什么叫众矢之的,我就是最好的诠释。而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采菱,我好怕。”采菱抱着我,安慰道:“少使别怕,有采菱在呢,采菱陪着你。”我亦紧紧抱着她:“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少使别怕,再苦再难,只要她们不把我们置于死地,我们都要熬到陛下回来。”我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采菱松开我:“少使不是与李少使交好嘛,这段时日你可以去李少使那,一来躲躲风头,二来互相有个照应。我这边再与平歌联络,多少有些准备。”我看着平日叽叽喳喳的采菱,危难时刻如此笃定从容,忠心不二。说不出的感动与佩服。一时间百感交集,红了眼眶。“危急时刻,少使可拿出玉锁和‘君无戏言’,见者如见君,可解危机。事不宜迟,咱这就过去吧。”明朗爱笑的采菱说出这样沉重深虑的话语,我如何不知是何境地。两行热泪涌出,没有了你的羽翼庇护,我如此艰难。今天,明天,到哪一天。内心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采菱亦拭了拭眼角的泪,拇指在鼻翼一抹:“横竖大不了一死,采菱什么都不怕!少使,行吗?”我也拭了泪:“我也不怕!”她噗嗤一声笑了,跟往常一样甜。
我与贞儿同吃同住,贞儿对我百般照顾。内心的恐惧我更是闭门不出,想以
此来化解众人的积怨。连着过了十几日,倒也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自是难能可贵。但不知何故,我日益觉得倦怠无力,夜间盗汗失眠。也不愿多动,缠绵于病榻。采菱见状,也着急不安。“少使身子一向还不错,这怎么就突然病了呢。”我也摇摇头。“前日来的太医开的调整的药怎么也不见效啊。”采菱双手抱于胸前,不得其解。突然灵机一动道:“少使这个月月信有没有来?”她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没有。”“少使精神倦怠,日日犯懒,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她惊喜的好像已经得到了证实。只是我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我把脸一转:“净胡说,太医都看过了,到是没你知道。”采菱撇撇嘴:“我倒希望太医看走了眼,那咱可就有了救命稻草了。少使这样懒得动可不行,今天天气大好,咱出去走走吧。”“也好。我想回‘明昭宫’看看,你陪我走一趟吧。”连日大雪飘飞,积雪未化,我想去看看雪女。
到了明昭宫,心底就一阵凄凉。这里现在这样空,这样静。闭上眼睛,感觉还是从前。一转身,就能看到他的脸。
进了庭院,我呆了,这无异于当头霹雳!庭院中的雪女头部已不见!只剩下了残半的身子!那个插在她头上的我的步摇如今插在了她的胸口!上面还有一片血迹!我一个踉跄,采菱扶住了我。我瞪着眼睛说不出话。采菱走上前去,将步摇拔下,用脚踢散了雪女的身子。“骗人的鬼把戏!”“不要!”我拉住她。她根本不理会,仍然用力地踢。突然从里面飞出一样东西。我上前捡起来,那是一个白色的布偶,上面插着针,刻着我的生辰。“这?”采菱也目瞪口呆了。“巫、蛊娃娃。”
我没有回贞儿那,在明昭宫一卧不起。我日日梦魇,总是浮现出孔雀和雪女的惨象。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脸上起了许多红疹,太医看了只是摇头。我问贞儿她转头拭泪。我问采菱,她也只是哭泣不语。“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幽幽地问她们。“别胡说,只是疫病!太医在研究方子了,开了方子吃了药就好了。”贞儿红着眼睛道。
明昭宫被皇后下旨隔离。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恨不能再见他。
唯望生相随,何奈死相难。
愿君记吾颜,愿君念吾情。
来生再续缘,世世不作休。
我将这封信与玉锁放在了一起,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贞儿间或来,隔着帘子说些宽慰的话。而自我被隔离就没见过采菱,她就这样消失了。我如今这幅光景,人人避尤不及。我也不怪她。希望她能找个好主子。
我拒绝吃药,等待死亡的逼近。
夜长梦凉,情深缘浅。奈何天意,遗难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