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每天都会来明昭宫。不论早晚,不论时长。我们或品诗习字,或下棋作画。我觉得自己每天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他的到来,哪怕他只是坐一会儿,哪怕只是说两句话。不过他晚上很少来,来了也从不留宿。
皇上为我专造宫殿,日日流连。宫中已是无人不知。明昭宫位置特殊,加上我又从不外出,一时间我成了永巷的传奇人物。自然也就成了永巷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天王夫人突然来访,不料却被守在宫外的侍卫拦了下来。“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擅访‘明昭宫’。”“大胆!本宫你也敢拦!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让皇上如此庇护!里面的给我出来接驾!”听闻争执,我忙出来一探究竟。身旁的采菱低语道:“少使,这是王夫人。”只见眼前的这个女子妧而不媚,艳而不俗。气质天成,落落大方。走近定眼一瞧,颜如荷带露,新月才捧出。眉若烟含黛,眼中水含情。樱唇藏贝齿,呵气凝香兰。皇后给人的感觉是温雅柔和,而眼前的王夫人却明艳动人。我拘礼:“王夫人安好。”又朝守门侍卫道:“不得无礼。”王夫人对我一番打量:“呦,果真是有几分姿色。这奴才们不懂规矩,那也是主子教的。”性急的采菱为我辩解道:“夫人您误会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本来她那句话意在说我不懂规矩,采菱如此一说,倒成了她暗语陛下了。那还了得,心有不甘的王夫人眼睛瞪得像铜玲:“你算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也轮到你个下人插嘴吗?!满嘴胡言乱语,竟敢污蔑本宫,可恶至极!翠香,给我掌嘴!!”她身旁的宫人闻言,疾步上前就要去抓采菱的衣襟。我忙上前一步:“夫人息怒,是我管教无方,冲撞了夫人。万望夫人尊体为重。”又冲采菱怒声道:“真是不懂规矩!还不快向夫人赔礼!日后若还这样言语冲撞,就打发你去曝室!我也不敢留你!”采菱忙朝我叩首:“少使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又朝王夫人连连叩首道:“奴婢冒犯了夫人,罪该万死。求夫人饶了奴婢吧。”只见那王夫人蛾眉紧蹙,神情错愕:“少使?你只是一个少使?”“是。”“哈哈。”她冷笑两声:“‘明昭宫’,‘昭宜殿’?”她一面自嘲般的自语,一面走进了昭宜殿。我只得从后跟着。她环顾着昭宜殿,疾步匆匆地看尽这殿内的每一件摆设,连角落也不放过。她痴痴地看着,只是摇头苦笑。一旁的我有些难为情,只能无所适从的站在一边。当然,她发现了这宫殿的独特,发现了竹宣殿和昭贵殿。环视一周后,她回头向我,明媚如珠的眼睛里已嗪满泪水:“如此精巧设计,如此情调高雅,如此规格气派,如此得天独厚!‘合欢殿’没这里精致,‘漪澜殿’没这里宽敞,未央宫中没有比这里离‘宣室殿’更近的!恐怕就是‘椒房殿’的皇后见了都要感慨一二。而住在这样的宫殿里的竟是你这样的一个小小少使。哈哈……”我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失落和感伤,这个女人就是贞儿口中当下最得宠的妃子,此时的我也和她一样忧思,他,到底给了我多深多重的恩宠。她颤微着扶着墙柱,肩膀微微耸动,“皇上的心意变得好快啊。”泪水顺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滑落,那是种别样极致的美,似雨打蔷薇,风吹玉碎。我有些为她心疼,这样的女子,本不该让她流泪的。她哭的伤心,让看者动容,心之不忍。世上的男子见了会心生爱怜,女子见了会忍不住悲从中来。老者见了也会叹惋,就是那孩童见了,也会拿个袋子将那泪珠儿收起。“王夫人。”我上前扶她,她挥袖将我甩开:“你不要得意,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的!”我只好退回原处,不再言语。
“啪!啪!啪!”“呜呜……呜呜……”回过神来我才听到殿外的声音,出来一看,那王夫人的宫人翠香正在掌掴采菱!“住手!大胆宫人!你怎敢擅自动手打我宫里的人!”采菱红肿的脸上挂满泪水,我看着心里又气恼又难过。“回少使,奴婢不是‘擅自’,是遵夫人的命令。少使一再包庇下人,也是对夫人的不敬。”她一再地强调少使和夫人二字,振振有词道。这个久经世事的老宫人,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怯和不妥。内心忧伤、表情凝重的我和内心得意、喜形于色的她一起望向了她的主子。此刻的王夫人异常的平静。我们都在等着她开口,我想如果她依旧纵容,那么我将不会继续忍让。
她缓缓开了口:“翠香,咱打不起人家。你赶紧给人家磕头赔罪吧,或者去曝室。我也保不全你了。”她的话让所有人都诧异不已。当然更诧异的是翠香:“夫人,奴婢错了。求夫人救我!求夫人救我!”她抱着王夫人的腿嚎啕着。然后她们出乎意料地齐齐望向了我。如此戏剧化的转折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夫人也看我,说明她是想让我给她几分面子的,毕竟大家都在这后宫之中,以和为贵。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以泄愤,不用多可惜。
我望着眼里无限希望的采菱,开口道:“我本想以和为贵,不想这个宫人却不识抬举,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要是追究,还冒犯了我了呢。”我言语凌厉的对着那宫人道。转而对着王夫人和色道:“不过,我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不与你追究。但你伤害了采菱,不如让采菱来处理,只要你们握手言欢,岂不皆大欢喜。王夫人你看呢?”她笑笑:“也好。”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然后就是“啪!啪!啪!”和那宫人痛苦地哀嚎。终于翻身的采菱此刻正“十倍奉还”着:“我叫你个老女人嚣张!了不起啊!打死你!打死你!”“你再喊啊,叫你主子来救你啊!”“你求我啊,求我啊。”虽然我有些不忍相视,但心里还是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