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恩仇难辨

　　季婉慈与仅剩的几个蒙面人离开后，众人沉默半响。
  冷潇漓脸上的淡漠也逐渐消失，忽的一个趔趄，她急捧心口，脸上也现出剧痛之色。凤羽与袁宸寰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想是她受伤不轻，季婉慈走后又强撑一阵，这时竟再也忍不住了，脸色苍白，眉目一蹙，竟一口血喷出。
  凤羽见时脸色一变，只见那喷溅在竹叶碎枝上的血竟非红色而是几乎发黑的褐色，任谁都能看出她中了剧毒。凤羽眼疾手快，心念瞬变，急得折身踏在那滩血上，她一袭浅蓝色拖地长裙，恰好盖住那摊毒血，这才没人看到。袁宸寰急从怀里小瓶子中取出一粒淡绿色药丸喂她服下，顿了半响，才见她脸色稍有缓和。冷潇漓松开捂住心口的手，看向凤羽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凤羽怔了一怔道：“我碰巧经过，遇见桃花坞众弟子被袭，”复又加了一句，“萧前辈曾与我有恩……”她话未说完，可众人也已明白下文。冷潇漓脸显异色，问道：“那玉简的主人是你？”凤羽闻言一愣，似乎是没听明白冷潇漓的问话，刚想开口，便见叶霜捂着刚被包扎好的伤口，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劈头就问：“冷潇漓，你和欧阳过都出来了，那我师父呢？”
  冷潇漓素来知道叶霜目中无人，也未在意，只是扫了不远处那些负伤女子，低声道：“萧前辈已经葬身密室之中！”
叶霜听时大惊失色，愕疑惊叫，“你说什么？”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口中喃喃道，“我去找师父！”说罢提剑欲走！
冷潇漓道：“现在密室已经塌陷，回去寻她也于事无补，”说时看了一眼叶霜身后的那群女子，道，“经此一战，你这一帮姐妹元气大伤，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桃花坞现下的窘境吧！”
叶霜虽一身傲气，目中无人，可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眼下听说师父已死的消息，心神大乱，早已顾不了大局，听了冷潇漓一席话，这才想起自己身负重任，可一想到萧容的死，又不免伤心低泣起来。
冷潇漓见了她的样子，忽然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当日沈心柔命丧墨山崖顶，临死之际将潇湘阁交付到自己手上，当时的她比现在的叶霜还小，却要担负起武林中一大门派，相比之下也许叶霜比她还要幸运，至少萧容已经替叶霜安排了一切，而她却要独自面对一个内有忧，外有患的潇湘阁。此时一想，也不免对叶霜有些怜惜，轻声道：“你师父临危授命，想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现下可不是你伤心的时候！”
叶霜一双含泪的明眸，错愕的看着冷潇漓，此时心里竟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见惯了冷潇漓的冷漠，这次竟发现这个女子冰冷的表情下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只是那冰冷的眸子，淡漠的表情似乎给人的永远是靠不近的距离感。
沉思片刻后，叶霜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慎重地点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说罢便转身带着众姐妹离开了！
袁宸寰见冷潇漓自与叶霜分别后便神色黯然，脸色阵阵苍白，只道她受伤不轻，“潇漓，我帮你疗伤吧！”
冷潇漓摇头道，“我的伤不打紧！”说着朝叶霜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袁宸寰这才会意道，“你是怕天门去而复返？”
冷潇漓颔首道：“萧前辈的死与我脱不干系，这时见她桃花坞有难，我又岂能坐壁上观？”
凤羽闻言，急道：“可是一旦阁主介入，只怕桃花坞的处境更加困难！”
冷潇漓、袁宸寰闻言望去，凤羽目光游移片刻，定声道，“现下武林各大门派都认为江湖上最近的血案是阁主所为，所以皆视潇湘阁为仇敌，更四处追查阁主下落，倘若此时阁主介入桃花坞的事，恐怕桃花坞也会腹背受敌！”
袁宸寰点头道，“凤羽姑娘说得没错，桃花坞的事，潇湘阁不能介入，更何况潇漓你还有伤在身，要出面护桃花坞，只怕不妥！”袁宸寰说话间神色游移，凤羽还当他是担心冷潇漓现下的内伤。其实不然，内伤不过是找扶神医拿几贴药的事，而他担心的则是冷潇漓身中幻心针。袁宸寰忖度半响，折扇一收，转向冷潇漓道，“既然潇湘阁不能出面，那么桃花坞的事就交由我来处理！”
冷潇漓闻听一愣，低唤一声，“山人！”想是未料袁宸寰竟会在这个当头出面。
袁宸寰会意一笑，道：“你还是放宽心养伤吧！宸寰定保桃花坞周全！”说着合手一揖，微笑离开。
冷潇漓望着他脸上依如往常一般的温醇，心里更是自愧不已，想他对自己百般真心，处处为自己着想的那份心思，她又怎能不知呢？怎奈自己却又一次次地增加对他的情债，只怕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分毫。想时更是气血一热，涌将上来竟也难忍，急捧心口连声咳嗽，那咳出来的依旧是一丝丝褐色血液！
凤羽见状急忙上前扶住，脸上溢满担忧神色！
冷潇漓拿出丝帕拂去嘴角残血，喘着气道，“方才多亏有你！”
凤羽心里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帮她隐瞒中毒一事的事，见四下无人，小心问道，“阁主为什么连山人也要隐瞒？”
冷潇漓微微抬头，毫无血色的脸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多一个人知道更是无益，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凤羽见冷潇漓神色淡然，知道她不愿多提，但是她不知道冷潇漓不提是因为不想提还是不信任自己，这时也不敢再问。
几年前，她几乎命丧宁王朱宸濠的手中，幸而得遇冷潇漓出手相救，之后还让她留在潇湘阁，让她修习潇湘阁的武功。几年来，虽然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潇湘阁，但却很少见到冷潇漓，甚至在潇湘阁很少听到冷潇漓的消息，只有初时见到冷潇漓的印象。生性冷漠，很少说话，凤羽初时还很奇怪，她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一副性格，而这样一副性格又如何能领导一个门派，更何况她也只是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而已。但是，这些年在潇湘阁的经历，让她彻底否决了自己的怀疑，因为她亲眼见到了一个门派是怎样在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手中逐渐壮大，亲眼见到了一个门规森严的门派如何在险恶江湖中立稳脚步，成为武林中闻之色变的魔门。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是凤羽对冷潇漓最后的评价。
一阵风袭来，吹送一阵凄淡的竹香！
忽闻阵中一阵说话声，继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冷姐姐！”
那声音清亮，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惊喜和讶异！
凤羽寻声望去，只见那一抹葱绿中隐隐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幻灵一身粉色霞衣，灵巧地穿搜在竹林簇簇绿叶间，直奔冷潇漓而来。
冷潇漓抬头见是幻灵，还在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幻灵便已直奔过来，抓着她摇摇晃晃道：“冷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冷潇漓嘴角一扬，刚想说话，却一眼看到幻灵挂在腰间的玉牒，神色突然变回淡漠。幻灵丝毫没有注意到冷潇漓这一细微的变化，拉住冷潇漓的长袖，撒起娇来，“冷姐姐，你去哪了？我和慕大哥找了你好久！”
慕文轩？！冷潇漓看着幻灵不明所以。幻灵便把这半月来的经历跟冷潇漓一一叙述。
当日与冷潇漓分别后，幻灵在客栈遇到西漠四怪，并与其发生争执，被西漠四怪刁难，幸遇慕文轩。之后几日，她便一直与慕文轩一起寻找冷潇漓。后来殷彩蝶突然找来告诉慕文轩，武当有事，慕文轩便打算送幻灵回潇湘阁，哪知幻灵不肯，执意要找到冷潇漓，其实是想继续跟着慕文轩，自然这些幻灵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听她言辞之间一直不离慕文轩，冷潇漓、凤羽自然也听出其中微妙。
幻灵说慕文轩与殷彩蝶所说的武当之事，貌似是与南昌陵墓有关。凤羽闻时一惊，脸色顿变。幻灵得意道：“这些都是我偷听来的”她一向一副天真灵巧的模样，此时道来，不觉刺激，只是笑笑道：“慕大哥那个小师妹还说冷姐姐不是好人呢！”见冷潇漓没反应，幻灵嘻嘻一笑道：“但是我告诉她，冷姐姐是好人，为了这个我经常跟她吵！慕大哥还一直帮我。”她说着偷偷发笑，接下来的话已经是在讲她和殷彩蝶争执的细节了。
冷潇漓却一直没有说话。待幻灵说完后，她道：“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幻灵一时黯然，只是道：“是慕大哥说你会来这里，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他人呢？”冷潇漓问。
“他……”幻灵支吾两声，突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让我在这里等你，就自己走了！”
冷潇漓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光，低头沉思半响，才低唤一声：“凤羽……”
凤羽本在想其他事，此时一听冷潇漓叫唤，心中一突，急应：“阁主！”
冷潇漓道：“现下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办！你先送幻灵回潇湘阁！然后去查天门七风煞除了欧阳雄、萧容、杨修懿、血客虬髯——”正待说出慕容曲时，冷潇漓望了一眼幻灵，忽的顿住，复又道，“季婉慈外，还有两个人是谁？”
凤羽闻言迟疑地看向冷潇漓，心里却是担心她的伤势，冷潇漓会意道：“我没事！”
一旁的幻灵却是不悦，拉着冷潇漓的长袖，道：“冷姐姐，我不要回潇湘阁，我要跟着你！”
冷潇漓看了一眼幻灵，神情有些淡漠，忽又无奈摇头，轻轻拂去她抓着自己的手，正色道：“跟着我太危险，你还是回潇湘阁吧！”
说着不等幻灵再说话便示意凤羽带她走！
冷潇漓看着幻灵的背影，面目有些凄苦，心里矛盾异常，想那幻灵既是自己恩人的女儿又是仇人的骨肉，在密室里尚且能对同样面对这种境况的韦三绝义正言辞，这时落到自己身上却又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