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溪村外,流水潺潺,山间花树,若云似雾,层层叠叠笼罩下来,乍看之下恍若仙境,仙境之中隐隐可见几户人家,依稀坐落山间。
这时日头正临头顶,各家已是炊烟缭缭。
慕文轩站在草舍外,望着远处蓬蓬绿叶下掩映着悬崖,若有所思。忽听那屋里的农妇大声唤道:“圣母醒了,圣母醒了!”
慕文轩忙跑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冷潇漓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竟是关切之色。
“姑娘,你没事吧?”
冷潇漓打量四周,疑惑地问道:“这里是?”
慕文轩道:“这里是尤溪村!”
冷潇漓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慕文轩脸显愧色,歉疚道:“是在下不好,连累姑娘,只是在下不知姑娘有宿疾在身!”
冷潇漓这才想起之前的事,当时,她正欲出手斩杀追上来的铜山派弟子,不料慕文轩竟带着她一同跳下悬崖。那区区几丈的悬崖对他本不是难事,怎料,冷潇漓身上的宿疾竟在此时发作。
想起前因后果,冷潇漓脸上肃冷,正要说话,却见一农妇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圣母娘娘身子虚,快将这药喝了吧!”
冷潇漓微怔,冷然道:“什么圣母?!”
那农妇一呆道:“圣母莫非忘了你曾救过我尤溪村百余人条人命了吗?你的大恩,我们可是时时刻刻铭记于心啊!”
冷潇漓不解地望向慕文轩,却见慕文轩只是摇头:“落下悬崖时,你昏睡过去,我带你来这里,他们一见到你,就说你是他们的圣母娘娘!”
冷潇漓脸上不悦,掀开盖在身上看起来崭新的被子,起身道:“我不是你们所说的圣母!”说罢也不顾那老妇人与慕文轩的阻拦,便径直往外走,哪知,草舍外竟站了数十人,都带着关切的目光望着屋内,看样子应该是听那农妇说“圣母”醒转,聚集到这儿来的。
眼见冷潇漓从屋内走出,那些人蜂拥而上,一个个脸上竟是关切和敬意。
“圣母娘娘,您好些了吗?”
“圣母娘娘醒了……”
“圣母娘娘……”
……
也许是习惯了独处和安静的环境,那些村民相似的话语冲入冷潇漓的耳中,竟让她无端地生出恼意。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圣母娘娘!”冷潇漓虽然已经着脑,但说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即使是平静的话也让人难以忽视。
喧闹的草舍外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村民好像完全无法消化冷潇漓的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过了许久,才听一人道:“圣母娘娘做好事不留名,但尤溪村的人永远记得圣母娘娘!当年村子里突发瘟疫,若非圣母娘娘出手相救,尤溪村早已不复存在……”
“我不是!”同样的话,冷潇漓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您和圣母长得一模一样,当年圣母救了村里人就离去了,村中先生还为圣母画了像,借以铭记圣母恩德!”
“那画在哪里?”慕文轩突然插口道。
“在圣母庙!”那老妇回道。
……
这是一间庙宇,墙壁是用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的,大门上方正挂着一块简易的木制匾额,经过数年来风雨的洗礼,那木制匾额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但匾额上“圣母庙”三个字却像是岁月的见证,依旧清晰可见。入得庙内,看似陈旧的布置却十分的整洁,看得出来,这里时常有人来往。
冷潇漓虽然对村民的误认很是着脑,但心中却也十分好奇,到底那所谓的“圣母”跟自己相像到什么地步,竟让那些村民如此坚信自己就是那人。
可是……当她看到那一人多高的画像时,也不由地呆了。无怪乎尤溪村的村民误认,因为连冷潇漓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刻画的人不是自己。
村民中一人走出躬身道:“圣母娘娘,您对尤溪村有再生之恩,请容我等一拜谢恩!”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应声下拜。冷潇漓道:“天下之大,有貌相相似之人不足为奇,你们单凭这一画像便认定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未免太过草率!”
那跪落一地的人闻言面面相觑。慕文轩却是满脸狐疑地看看冷潇漓,又望望那画像,凝思片刻忽然想明白什么事,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有人叫道:“不好了,村长!”
方才说话的人闻言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去问明情况,只见一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他脸色大变,匆匆转身入内,跪地道:“圣母娘娘,村中几名上山打柴的人,不知因何故突发疾病,望圣母娘娘能前往一探!”
冷潇漓脸现怒色,抬头瞟了一眼那跟自己相貌神似的画像,突然沉默了下来。
草舍中,躺着十几个身着陈布麻衫的男子,正捂着肚子,哀哀叫痛。冷潇漓看了片刻,才近身去为其中一人摸脉。慕文轩奇道:“你会医术?”
冷潇漓不经意地回道:“不过是久病成医而已。”
慕文轩这才想起,这女子身上患有宿疾,他记得当时与她一起跳崖时,那女子突然捂住胸口,脸上苍白如纸,尽是痛苦之色,身上更是抽搐难以抑制。慕文轩急问几声,却见她已无法开口说话。看她那疾病发作时的痛苦,可以想见她承受的煎熬,想到这儿,慕文轩不由地将目光移到了那女子的身上,忖道:你年纪轻轻,到底是什么病,让你这么痛苦?那女子强忍痛苦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深蹙的眉头、苍白的脸庞,终究掩盖不住她深入骨髓的痛。
“一定很痛吧?”他情不自禁地呓语引来了冷潇漓的注目,那双仿似可以看透一切的眸子正盯着慕文轩有些涣散的神情,冷声道:“是很痛,中了食灵散的毒,除非死了,否则便会受到蚀骨之痛。”
慕文轩回过神来,知道冷潇漓错解他的意思,脸上不无尴尬。而其他人脸色早已大变,虽然都不知道食灵散到底是什么,但“蚀骨之痛”几个字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食灵散?!”慕文轩道,“那不是铜山派善用的毒吗?”
冷潇漓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问那些中毒之人吃过什么,那些人回答的都是晨早出门前吃的填饥之物。
慕文轩见冷潇漓不语,问道:“姑娘可有解救之法?”
“封住他们的穴道!”
慕文轩愣愣地看着留下话后便出门而去的冷潇漓,心中滋味难言,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女子虽然带着周身清冷,但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气派。
“姑娘,你去哪儿!”
动手帮那些中毒之人封住穴道后,慕文轩跟了出来,却见冷潇漓正往外走。
冷潇漓并未回头,只是道:“除了上山打柴的人,村中接二连三有人出现中毒的迹象!”
慕文轩见冷潇漓脚步未停径直朝西方走,驻步惊道:“莫非姑娘不打算救这村中之人?”
冷潇漓一顿,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慕文轩,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这男子,从扬州湖畔救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对她出手到客栈自以为是地为救自己而与铜山派弟子相斗,再到后来没由头地拉着她一起跳下悬崖,来到尤溪村,一切事由,如今想来,这男子实在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于是冷声道:“我不知解毒之法,如何救?”
慕文轩神色一变道:“你不知道如何解毒?”
冷潇漓:“……”
慕文轩急道:“之前村中相安无事,我们来后村民便中了铜山派的‘食灵散’,只怕多半是受我们牵累!”
冷潇漓道:“你现在想明白了?”
慕文轩道:“你早就知道了?”
冷潇漓没有回答慕文轩的话,只是转身继续走。慕文轩追上去,问道:“姑娘还知道什么是没有说的?”
冷潇漓没有回头:“既是铜山派为对我们赶尽杀绝而对村中下毒,那必是在我们坠崖之后,而晨早时,我们坠下悬崖,铜山派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们,所以,他们晨早的膳食并无问题,只是……后来就……”
“可是,后来他们并没有进食!”慕文轩刚说完这句话,突然醒悟过来,“没有进食,那一定是水有问题!”
冷潇漓淡然道:“上山之人与留在村里的人,并非饮用同一处的水,却中了一样的毒……所以,铜山派下毒的地方必定是取水源地,也就是山上的饮水泉,铜山派的弟子现在一定还在水源处,找到他们……自然……就找到解药了。”
潺潺深林,已经有水声入耳,慕文轩不由地佩服起眼前的女子了,“原来姑娘早有打算!既然如此,姑娘为何不在村中就说清楚呢?”
冷潇漓一听,脸上笑容骤然收起。慕文轩试探地问道:“莫非姑娘还在介怀村民误认‘圣母’一事?”
冷潇漓:“……”
慕文轩道:“时隔多年,村民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冷潇漓道:“莫非,你相信我非‘圣母’”
慕文轩道:“不……在下是肯定,姑娘非村中人所寻之人。”
冷潇漓面露质问的神色,慕文轩道:“那画像中人确实与姑娘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但却实非姑娘!”
冷潇漓道:“何以如此肯定?”
“两个理由,第一,那画像中人虽与姑娘容貌相似,但却比姑娘看起来年长几岁,不似姑娘……韶华之龄;”慕文轩说话时,微微倾身,以表冒犯歉意,略一沉吟后,方才继续道,“第二,村中人所说,已是数年前的事,那时姑娘,尚在孩童时期……”
冷潇漓回身重新打量慕文轩一番,第一次对其报以微笑,她倒没注意,这男子只是对一画像,竟也有这么细致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