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臭小子呢?”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外面一路疾走进来。
欧阳过在这几个乞丐混混里混出了名,虽被推举为龙头老大,却一直被他们损称“臭小子”。起初欧阳过还不爽,后来习惯了,慢慢就有了“臭小子”的自觉了。有时他心里还在想,幸亏他们只叫自己“臭小子”,若当初一不小心有人提议叫他“猪”,那这时,他就该有当“猪”的自觉了。
欧阳过本在寻找那奇怪的香味所在,一听叫喊,立刻忘了这事,抢先赔笑道:“莫是来跟本少侠要丰盛的晚餐的?要准备可容易,只是今日不便!”
名唤小言的少年凑上前道:“晚餐的事先且不提,臭小子可能告诉我,今日渡口的大战是怎么一回事?”欧阳过颓然躺回地上,“我今日入镖局失败,可不是因为自己的本领不够,而是因为那万丰镖局本没有本事,不值得我入而已!”
众人一听,连连咋舌:“早知道你只会耍嘴皮子了,还喜欢装腔作势!”
欧阳过一听气势汹汹地白了众人一眼,可转即便焉了一般,颓然道:“你们若是知道我这一日的经历,便不会这样说了!”
几人一听,先是不屑,只当欧阳过是被万丰镖局拒绝,可见他此时颓然模样,完全不似从前死撑活赖的模样,也就相信了几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跟渡口的事有关?”
小石头追问道:“渡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言道:“我听鱼档的李大哥说,早上渡口几个江湖怪人厮杀拼命,好像是在抢什么东西,渡口摆渡全被粉碎,还惊动官府,今日全城封闭呢!”
欧阳过闻言咕噤两声,道:“八成是那个镖师带着宝物去渡口被人追上了!”
众人一呆,齐齐看向欧阳过,欧阳过道:“晨早我在城郊树林里碰到万丰镖局的送镖队了——”一众人等一听,急忙凑上来问:“然后呢?”
欧阳过见众人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于是又耍起从前胡乱吹嘘的混混模样手舞足蹈道:“话说当时,树林里静寂无声,送镖队刚到树林,突然间一阵浓烟滚滚而来,笼罩了整片林子,正在这时,一群黑衣人手拿钢刀,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送镖队中的人张皇失措,慌乱逃跑,危急之时,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那群黑衣人一见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小石头见欧阳过手舞足蹈的样子,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人是谁?”
欧阳过拨了拨发髻垂下的几缕乱发,神气道:“自然是我欧阳少侠啦!”
“切——”一众人一听,顿时兴头全无。欧阳过不满道:“你们是打定主意不相信我啦?”
小言上前安慰式地搂住欧阳过道:“你那身皮包骨有几斤几两重我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快将晨早见闻说来听听,打发下我们心里的好奇虫子,兴许能考虑放弃之前的打赌!”
欧阳过一听,急忙正色将小言推回小石头身边,一五一十地将晨早树林里见到的听到的说了出来,就连什么鸟叫了几声的细节都不落下,当然也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然而就是这样也让小石头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几人在扬州城内“深居简出”也有不少时日,平日无事,连大街上谁家买了什么菜,谁和谁今日又吵了一架的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弄得清清楚楚,更别提这等精彩的江湖韵事了。
正当欧阳过眉飞色舞地讲述晨早林中精彩的夺镖之战时,突然感觉手心一阵冰凉的感觉,翻开一看,竟是血迹。他心中一惊,断定那血不是自己身上流的,往地上一看,地上摆着的一堆废草,已经被染红了大片!
哪来的血迹?他想起先前在废院里闻到的血腥味。立刻将目光移向了废院顶层的阁楼。
那个地方可是连小石头都不知道的啊,欧阳过那日独自一人在废院徘徊,百无聊赖中就对这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废院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竟发现原来废院顶层还有一间阁楼。
据他所知,这座废院十年前曾住着一位叱咤风云的江湖人物,而这里也成为武林中人朝圣之地。然而,曾经的旖旎风光却在一场大火中烟消云散。
就在十年前,这里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将一切都吞噬,看看如今这里布满蛛网的坍圮的模样,谁都想象不到它曾经的恢弘气派。
有人在阁楼!!!而且受了很重的伤!!!
欧阳过警惕地朝阁楼上望了一眼,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两转,随即转身道:“今日故事可讲完了,看那日头都快落下了,我们也该好好干活了!”
众人见惯了欧阳过怪腔怪调的模样,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得起身离开。要知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晚上可比白日更容易得手,几人听故事也有一段时间,又因欧阳过爽约而未吃晚餐,这时也正好出去觅食。
小石头打着哈哈跟在几人后面,瞧见欧阳过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回头道:“臭小子不打算出去?”
欧阳过知道小石头又在打趣他,故意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道:“小石头,你可知那臭丫头下手多恨,我身上只怕留的伤不轻,今日怕是不能出去了!”
小石头一听关心道:“那丫头下手的确过恨,但我看你东窜西逃的,还以为她没把你怎么样!”
欧阳过与小石头一起长大,情愈兄弟,知道小石头虽然平日总爱打击他,却是真心待他,见小石头当真,心里不由发虚,急道:“我只休息一晚,明日定会大好,你不必担心!”
小石头这才放心,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稍晚再给你带些吃的来!”见小石头离开,欧阳过这才转身去看地上的那滩血迹。
这园子已经废弃十多年了,欧阳过几人虽然经常住在里面,但几人足迹也仅限于前堂,因后室坍塌严重,鲜少涉足。方才欧阳过与小石头急匆匆地赶回来,不自觉地冲进了内室,这才使欧阳过发现异常。此时,废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觉察到阁楼有人时,竟会使计支开其他人,而选择一个人去查个究竟,也许是想瞒住其他人留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神秘的所在吧。但见内室蛛网满布,堆积的灰尘足有几寸厚,而室内则静寂得可怕,除了欧阳过踩压几乎腐朽的木梯声响,便只有他那紧蹙的呼吸声了。
夹杂着一股清香的血腥味越来越近,欧阳过深呼一口气,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
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他惊呆了!
只见一个身着血红长衫的女子昏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似雪,半开的面巾,隐隐透出她清秀的面容。扬州城是出了名的美女胜地,欧阳过周日游荡在扬州城内,年轻貌美的女子见的多了。相比之下,这女子虽然称不上有倾国倾城之貌,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的秀美绝俗,纵使被面巾遮去一半的面容,纵使她昏倒在血泊中,脸上毫无血色,但却丝毫未能减去她的神韵,她的气质,反而使她的周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紧皱的眉头,苍白的面容,隐隐透出些冰冷淡漠,让人欲近不能,欲远也不能。只稍一瞬,欧阳过神色突然变得紧张,失声道:“你——”
原来,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出手抓住了欧阳过伸过来的手,冷声问:“你是谁?”
欧阳过抬起头来,正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这女子的眼中闪出一阵寒气,被她抓着的手,竟陡然生出一股异常的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其实紧张的是他自己。那女子盯了欧阳过半响,目光又恢复了淡漠,松开抓住欧阳过的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语间仿佛见过欧阳过一般。
欧阳过自然没见过这女子,但这女子确实见过欧阳过,就在昨日万丰镖局被劫的树林中。
当时这女子正站在树林顶端,观看林中的打斗,欧阳过偷偷摸摸地进了树林,她也一并看在眼里。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了!”欧阳过突然像回了魂一样,故作神气道。
“你家?”女子依旧神色冷漠,“你姓凌?”
欧阳过闻言一愣,支支吾吾道:“不是,我其实——是来借宿的,”欧阳过不知道,自己本算是这里的主人,而那女子是客,甚至可以说是擅闯者,但是她的冷静,她的泰然,却让他感觉到,她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反而是作为主人的自己变得愈加拘束,“这院子的老主人的确是姓凌的,不过十多年前,一场大火就烧光了,怎么,你认识这院子的老主人?”
女子黯然道:“不认识!”
欧阳过道:“那你怎么知道这园子里的主人姓凌?”
女子看着欧阳过的眼睛,冷漠中突然透出一丝痛苦,但只是一瞬,便被掩去:“那你怎么知道这园子里的主人姓凌?”
同样的问话,只是语气不同,便有了不同的效果,欧阳过并未注意到这个问题正是自己刚刚问她的,顺口答道:“我是听说的!”
女子冷静地答道:“嗯,我也是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