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苏凉病危。消息传来,萧祤正在二楼的亭台上煮茶,时值黄昏,暗卫紧张得手上都捏出汗来了,却只见萧祤眯着眼,嘴角微勾地盯着远处如橙纱煮出来的天空,微笑不语。沉默着看了一会儿,萧祤方转头看向暗卫:“临潼那边有消息么?”暗卫抱拳行礼:“暂时还没有。”萧祤似极累,闭了闭眼:“嗯。下去吧。”
这边才刚刚平息了一些,一个小厮屁颠屁颠地跑上二楼,眉眼欢脱得很。萧祤被小厮的大动作给吵到,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向小厮。原本还咧着大嘴笑的小厮,立马服服帖帖道:“公子,颜姑娘来找您。见还是不见?”萧祤冷漠的眼神呆了一下下:“见。”小厮领命就要去请颜酒进来,又被萧祤唤住:“以后,颜姑娘要来不必通报,直接让她进来。”小厮恭谨回道:“是。”转身又一副欢脱的样子去请颜酒。以前颜酒还在府里的时候,有时候萧祤不在,颜酒会和小厮丫鬟一起玩闹,与其中一些人算是培养出了战友情谊。这小厮,当是颜酒众多战友中的一位。
颜酒进来的时候,萧祤身边煮着茶,热气袅袅,茶香扑鼻而来。萧祤望着远处,眼神怔忡。颜酒努力地压了压心绪,笑道:“萧祤。”萧祤被颜酒拉回思绪,转头看向颜酒,眼神有些许慌乱,但这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萧祤笑得天衣无缝:“你来了,坐吧。”萧祤朝自己对面的椅子瞥了一眼。颜酒领会萧祤的眼神,走过去坐在萧祤对面,与萧祤仅有一个小木桌大小的间隔。颜酒坐好,看着萧祤正襟危坐,心中泛起苦意。颜酒不得不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听说苏凉病危,怎么回事?”萧祤并未有担忧之色,颜酒看着心倒是安了一些。萧祤伸手,许是想摸摸颜酒的头发,行至半空,又想起什么,生生停在半空。颜酒看着萧祤的手,有些尴尬,萧祤扯起一个苦笑,收回了手:“没事。”颜酒见萧祤这般,一时有些晃神。突然听到萧祤答话,有些跟不上:“什么?”萧祤看颜酒的神色,知道颜酒又走神了,重复道:“苏凉会没事的,不用担心。”萧祤不知道自己话里的宠溺之意甚浓,却弄得颜酒很不好意思:“我知道了。其实我就是有些担忧苏凉,但我明白,有你和秦康,她是不会有事的,想来是我多虑了。好了,既然没有事,我就先走了。”颜酒望了望亭台外的天空,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了离意。
颜酒方站起身,就被萧祤抓住:“颜酒,陪我坐一会儿。”颜酒瞧瞧外面的天色,又瞧瞧萧祤,终于还是不忍心,坐了回去。一时之间,颜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傻愣愣地坐着,也不说话。颜酒前一天晚上,得知了苏凉的病息,与百里筠聊到了大半夜。
颜酒的原意,是请百里筠进宫给苏凉探探病。照颜酒看来,百里筠向来好心,是不会拒绝的。但事态的发展,出了颜酒的意料。百里筠相当决绝地、不可撼动地摇了摇头。当时颜酒就炸毛了:“为什么不去?”百里筠摆摆手:“颜酒,说你傻你还真傻通透了。既然苏凉要嫁给萧祤,苏凉现在是秦康的妃子。秦康再怎么厚脸皮,自己的妃子给了别人,终究不是件喜事。他们这样只是做做样子,到时候,苏凉以李尚书之女的身份嫁给萧祤,不是很顺理成章么?”百里筠说得一阵见血,颜酒半天说不出话来反驳,只愣愣道:“那万一是真病了呢?这苏凉的身子,不大好。”百里筠白眼一翻:“皇宫里那么多御医,你当他们都是吃闲饭的?再说了,若是苏凉真是病重了,咱俩早就被抓去了,还能这么闲么?”颜酒想想也是。
百里筠见颜酒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些,兴奋地抓着颜酒往他的医庐里拖。边拖边念念有词:“我与你说,我昨天去山上,找到了一种药花,这是什么品种,我还没见过。可是当时我的伤口用它的汁液一抹,迅速愈合了。真是相当奇妙,你也来瞧瞧。”虽然分属医学的两个不同分支,颜酒却也兴趣盎然地随了百里筠去看了他带回来的药花。
至于百里筠的医庐,在莫忘谷的时候,颜酒便答应给百里筠辟出一个小地儿给他当医庐。回来昭越之后,一直住在萧祤那,这件事情便也被耽搁了。颜酒回了自己的住处,绕着百里筠转了好久,转得百里筠有些莫名其妙,正要问颜酒搞什么,颜酒便记起了这件事:“我说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原来的是医庐的事情。筠儿,之前我承诺过你的,回来之后被其他事情耽搁了。你看看我这里,除了我的房里和我的医庐,你随便挑个房间去做医庐吧,我都没有意见。”百里筠当时很感动,也很不好意思,毕竟当时说这话,更多的是为了气气萧祤,不料颜酒却当了真。不过,百里筠还是十分高兴的:“颜酒,你真好。”
拉回来。所以颜酒之所以来萧府,有一丢丢是为了确认苏凉是不是真的没事,只是个障眼法,更多的是,她想萧祤了,非常想。看到萧祤消瘦的脸庞,她有那么一刻差点忍不住扑上去抱住萧祤。最终,颜酒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竟然忍了下来。颜酒看了看萧祤,动了动身子,探头道:“萧祤?”萧祤似乎在走神,他迷茫地转过来看了看颜酒,终于醒神,然后又恢复之前淡漠的表情:“什么事?”颜酒摇了摇头,正要撇开眼神,无意之中瞧见萧祤挂在腰间的小木人。她嗫嚅道:“萧祤,小木人……”萧祤循着颜酒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腰间的小木人上。颜酒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萧祤似是脸红了。萧祤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小木人,然后取下来,递给颜酒:“喏,不是一直吵着要。”颜酒眉开眼笑地接过:“你什么时候刻好的呀?”萧祤笑道:“嗯,刻好一段时间了。原本打算正式与你求亲的时候,当做聘礼送给你的。”颜酒故意忽略萧祤的某些话:“刻得真好。那现在还给我么?”颜酒眼神闪闪地望着萧祤。萧祤不禁好笑:“不给你给谁?”颜酒嘿嘿一笑,赶紧从袖中取了个锦囊收好小木人,宝贝得将其放到怀里,笑得萧祤有些闪神。
萧祤闪了闪神,终于挣脱内心的束缚,一把拉过颜酒,颜酒猝防不及,跌坐在萧祤的大腿上。颜酒脸咻得红彤彤的,反应过来便要起身,却被萧祤禁锢住腰身。颜酒诧异地看向萧祤,颜酒才一转头,萧祤的脑袋便搁了上来,在颜酒脖子上安居了下来。颜酒任萧祤静静地将头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也不说话,一直在努力地忽视自己内心的情绪。直到脖子上传来酥酥麻麻、温温热热的触觉之后,颜酒猛地清醒过来,慌张地喊着萧祤。
萧祤却将颜酒禁锢得更紧,好一会儿,萧祤才吐出话来:“别动,颜酒。让我抱一会儿,我好累。”颜酒终究对萧祤没有法子,对于萧祤,颜酒更多时候,是妥协。萧祤说得一会儿,是一个时辰之后,颜酒见萧祤依旧雷打不动地窝在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了:“萧祤,你都要成亲了。我们这样,不好。”萧祤闻言,身子僵了一下,闷闷说道:“哪有不好,我就要这样。”颜酒听着萧祤难得的孩子气的话,不知要气还是笑:“无赖。”萧祤又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无赖就无赖。颜酒,就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颜酒默然,这样的萧祤,她没法拒绝。
等颜酒从萧府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萧祤强硬地要颜酒留下来陪她吃饭,颜酒拗不过萧祤,留了下来。这一顿饭,依旧是薛伯忙上忙下的,颜酒有那么一个错觉,似乎她与萧祤,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如果没有那些喜气洋洋的装饰的话。萧祤让颜酒留下来吃饭,却又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颜酒默默夹了一筷子菜给萧祤,又没话找话:“呵呵,你这里还蛮喜气的。”萧祤原本稍稍缓和的脸色,被颜酒这么一说,又冷了下去:“是么,怎么瞧着有些恼人。”颜酒瑟缩了一下,被萧祤瞧见了。只见萧祤颇为懊恼地说道:“颜酒,对不起。”颜酒摇了摇头,放下碗筷:“萧祤,我吃饱了。”收到萧祤疑问的眼神,颜酒补充道:“我就先回去了。”萧祤闻言,手上的筷子一顿,嘴角紧抿。
颜酒紧张地看着萧祤,萧祤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白饭,又抬眼瞧了瞧颜酒,憋回心里的话,微微点头:“嗯,路上小心。”于是,颜酒很狼狈地从萧府逃了出来。颜酒走在有些空的街道上,天上的星星在闪动,静谧得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颜酒叹了口气,加紧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