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黄粱一梦转头空

　　怀叶摆了摆手，打断小奈沁的话，自嘲一笑：“当年其实也怪不得你。一切都是我自愿，你也从没说过承诺之语。也怪我，不识人心。就当是报应，我就是遗憾没能陪在师父身边，生前未尽师徒之道，死时也不能陪他。呵呵……”从相遇以来，怀叶总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模样，现在这般悲戚，颜酒才明白，师兄其实并不好过。日日夜夜受良心谴责，孤独流浪在外的日子必定很是艰辛。
“说吧。”怀叶调整好心情，一副平静，像似前几秒的悲伤只是一种错觉。
小奈沁看着怀叶，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解释。但看到怀叶一脸决绝，不想听任何解释之话的表情，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才开口道：“其实……”
“诶，小心。”颜酒惊喊出声，刚要上前扶住小奈沁，身旁的怀叶身手更快，接住了软着身子倒下的小奈沁，一脸惊慌。
颜酒奔到怀叶身边，抓起小奈沁的手，探起脉搏。颜酒手在小奈沁手上捏捏摸摸，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怀叶，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奈沁姑娘好像……”还没等颜酒说完，怀叶就拍掉颜酒搭在奈沁脉搏处的手，满脸不可置信，口中念着：“你骗我，不可能！”说完颤着手指，要去探小奈沁的脉搏。
不知是因为发抖探不准脉搏，还是找不到脉搏，怀叶抓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正处。
颜酒跪坐在地上，地板的凉意从脚底一路窜上，全身冰凉。
怀叶放下小奈沁的手，将她抱紧怀里，“你是不是和我闹着玩，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不要吓我啊。”怀叶竟不相信怀中之人瞬间没有脉搏。
老奈沁一直呆坐在凳子上，傻傻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那个从小绕在自己膝下可爱的小娃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而现在，她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老奈沁看看小奈沁，又看看镜子，痛哭出声。声音粗哑，凄厉得像只厉鬼，在小小的密室里，萦绕在颜酒耳边，惊悚得不知所措。
已经三天了，怀叶始终不相信小奈沁已经死了，一直坚信是小奈沁身体出了小问题，不肯将小奈沁下葬。
时值十一月，不知是不是因为惨淡的心情，颜酒竟觉得这天透心凉。
怀叶将小奈沁放在奈沁家的冰窖里，拿着那本《还魂录》一直在找办法。
已经三天两夜不吃不喝了，颜酒担心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就是两具冰凉的尸体了。老奈沁这几天一直精神恍惚，之前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独有风韵，这三天倒一瞬之间老了十几二十岁，都快赶上邻家的老婆婆了。
第三天中午，颜酒站在怀叶房门外，一遍遍地敲门喊师兄，始终没人应。敲了半个时辰，颜酒想着还要去给萧祤送餐，口中喊着：“师兄，我知道你心急，但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继续找是不是？你如果不想别人打扰，我把饭放在门口，你记得吃啊。”
颜酒早就料到并没有人应声，将饭菜放在房门口，便走开了。
颜酒刚转过小院子，就有人将门口的饭菜端起，腾出一只手，缓慢而有力地扣门三下，语气淡薄飘无：“开一下门，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而后便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刻钟后，门打开了。才仅仅三天，原本帅气阳光的怀叶，脸上胡渣昌盛，眼中满是血丝，憔悴无神。
老奈沁端起饭菜，从怀叶身侧走过，进去房内。
怀叶将门关上，跟在老奈沁后面，“什么事，说吧。说完我要继续忙了。”
老奈沁将饭菜稳稳放在桌上，转身看向怀叶的眼睛，缓缓说道：“不要忙活了。奈奈她的确死了，并且，《还魂录》也不能救她。”
“你骗我。”怀叶眼神黯淡无光，似是盲了一样，一下子没了焦距。
“我也希望我是骗你的。想必颜酒她们当时在密室镜子里看到的故事你也看到了吧？我千料万料，却没料到奈奈便是倪楚啊。世上竟真有‘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样荒谬的事实存在。”言毕，老奈沁双手捂脸，慢慢蹲下，哽咽着。
“《还魂录》和珲元珠都只能对一个人用一次，”怀叶忍住心中的悲恸，“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没有。要是有，我又为何死死不肯还医书给你呢，”老奈沁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怀叶，“这是在奈奈的房中找到的。你看一下吧。”
怀叶颤抖着接过信，老奈沁缓缓垂下手，说道：“我就先走了。”
怀叶一手紧紧攥着信，一手撑着桌沿，等到关门声音消失之后，才倚着桌子，颤抖着拆开信。
怀叶：真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也没想到见到你，我们竟成仇人。因为我，你这么多年都不得和亲人团聚。我不敢求你原谅，也不值得原谅。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了，虽然很短暂。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是不是我们躲得太好，你找不到？我一直想，你早点找到我们，可是，又不想你找到。看着你脸上决绝的表情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这些天，我一直有一种直觉，我快死了。大概这是死亡之神给我报的信，让我不再错过和你道别。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不在了。好好活着，即使我失去生命也不会遗憾，终于不用背着包袱活着了。我们，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我早已决定不嫁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动心，今日这番，果是，天意如刀。
你大概很疑惑，连颜酒也是，为什么我娘和我都叫奈沁。我们啊，接受了一个埋在深潭之下灵魂的契约，寻找一个男子，没有找到之前，我们的后代都要一直为此而奔波算计。我累了，这是我娘为了获得她心爱男子的原谅而与那个灵魂的契约，而我未必就要遵守。所以，我才打算终老此生。
就让我在最爱你的时候离去，留给你我最美好的年纪里的容貌，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被取代了。
再见。
奈沁留晚上，颜酒将最后一道药膳端上饭桌的时候，眉眼终于稍稍舒展开来。
怀叶终于肯出来吃饭了。
颜酒上完菜，盛了一碗药膳放在怀叶面前，心下恻然：“师兄，你好几日没吃饭了，都消瘦了。吃一点我调的药膳，调理一下身体。”
怀叶朝着颜酒扯出一丝笑，喉中憋出嗯一声，端起药膳漠漠吃了起来。颜酒摸摸鼻子，对这诡异的气氛无边惆怅。
颜酒坐下，用手肘动了动坐在右侧的萧祤的胳膊，悄悄道：“你倒是说句话呀，气氛怪怪的。”萧祤看了一眼不安的颜酒，自己盛了药膳，独自吃了起来。
颜酒讪讪地又摸摸鼻子，心一横，也不管当下气氛如何诡异，自己也大吃起来。这几日，又是奈沁的事，又是怀叶的事，已经搞得颜酒心中一团乱了，人也不由得消瘦了些。
颜酒本来就不是很瘦，属于刚刚好的。当萧祤对她说她瘦了的时候，她竟高兴地忘了现下的状况，笑得十分开心：“真的吗？我真的瘦了？！”得到萧祤肯定的点头之后，更是笑得天花乱坠。
萧祤郁闷：“你做啥这么高兴？”
“因为瘦了啊，也算是因祸得了一点福。”颜酒低头圈着自己的手腕回道。
“你这话让你师兄听了又该惹他伤心了。”萧祤提醒道。
“我不是……我只是……”听萧祤那么一说，原本还笑着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满是急色。
“只是什么？”萧祤不放过。
“没什么。我看苏凉瘦瘦的，挺好看的样子。”颜酒低头看鞋，边摆弄裙子小声回答。
“苏凉瘦关你什么事了？”萧祤看着眼前紧张的小姑娘，淡淡说着。
“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颜酒把头埋得更深。
“你的话有歧义。是说我喜欢瘦的女子，还是喜欢苏凉？”萧祤不客气地摆出一道选择题给颜酒。
“那你是哪种喜欢？”颜酒闻言抬头，眼睛盯着萧祤，如墨的眼眸，深潭一样的深不可测，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早就急乱如麻了。
萧祤瞥了一眼颜酒，啪得展开扇子，转身盯着院子里的枫树，扇着扇子，一脸深思模样：“苏凉之前，并不如现在这般瘦。脸圆圆的，眼神亮亮的，说话也脆亮。那时候，我经常会捏她的脸，手感很好。”
颜酒不料萧祤会说起往事，本不是想让他回忆，只是将问题抛回给他罢了。但看着萧祤回忆时脸上淡淡的笑容，这才是他原来的性子么？不毒舌不淡漠，不会对任何事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温润阳光。
“我……”颜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中隐隐地疼，到底为何，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萧祤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沉默地说起扇子，说道：“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