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洁的眼泪也止住了,看着吴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该如何解释吴辽的过往,如何倾诉抛下箩蔓时的撕心裂肺。
她还做不到,若无其事,把吴辽和自己的伤,轻易掀开。
离开箩蔓的第一年,她几乎都要疯了。
只要一有空暇就会想起那个明眸流转的孩子。
抓心的疼,痒,让她几乎崩溃。
第二年的时候,终于好了一些,她似乎适应了那些痛苦。
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回来前,她只有一句话安慰自己,蔓蔓和吴辽在一起,一定比跟着自己快乐。她会有很多疼爱她的人。
郭景御,季瑶,蓝衣,乐天,安婷......都会爱她。
六年,终于回国了,她迫不及待要见到箩蔓。见到孩子的时候,看她长的那么漂亮,又礼貌懂事,她几乎要忍不住嚎啕大哭。
吴辽把她教育的很好。
余韵洁知道。
那一晚上,她只能对罗竞不停说着对不起,唯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和愧疚。
作为母亲,她欠箩蔓太多。
作为情人,她对罗竞太过残忍。
明明是他的孩子,却叫着别人爸爸,他仍被蒙在骨里,尤其看到他那么喜欢箩蔓,抱着箩蔓的时候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吴辽看出余韵洁眼底的伤痛和犹豫,擦干了眼泪,只说了句:“不说也罢!”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往前滑去。
余韵洁忙起身,跟上了她。
两个人一时之间,没有了语言。
风有些大了。
“回去吧,凉了。”
余韵洁俯身说。
吴辽点点头,可是有些话,既然开了头,还是要说出来,说明白。
“韵洁,我既然已经知道蔓蔓是你和罗竞的孩子,不会再霸着她。不管我心里多不舍,多难过,却再也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凌驾于你们的痛苦之上......”
余韵洁想说什么,被吴辽又打断了。
“这样不公平。对你,对罗竞,对蔓蔓,都是不公平的。”
吴辽抬起头来看着余韵洁,目光坚定:“我已经做了决定。”
余韵洁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哽咽:“吴辽......”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离开了蔓蔓,我都要感谢你,让她陪伴我这么多年,度过我人生最低谷最黑暗的时期。她无疑就是一束绚烂的阳光,照亮了我晦暗的人生。”吴辽的话发自肺腑,说的极为缓慢。
余韵洁再次红了眼睛:“可是对你何尝公平?得到复失去,比失去再得到痛苦百倍。你照顾了她六年,给她无私的爱。在她心里,你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吴辽笑了,鼻子发酸,对于自己的决定很坚持:“不管怎么样,血缘情深,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还是让各自都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这也是我应该还给你的幸福。这幸福,被我霸占了六年了。是时候还给你了。”
余韵洁蹲下身来,和吴辽平视着,眼底又流出了眼泪:“吴辽,我知道离开孩子的那种痛苦,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经历这些......我早已经习惯了,我......”
吴辽打断了她:“这就是我必须要把箩蔓还给你的重要理由,你已经忍受了六年的痛苦,不该再由你继续承担下去,韵洁,就这样吧,好不好......”
余韵洁别过头去。
吴辽仰头看了眼天,“春夏秋冬,各有时节。缘聚缘散,也早就注定。蔓蔓只是回到了父母的怀抱,并不是离开了我。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我还会和以前一样疼爱她。她离开,对于我的意义,不是失去,而是归根。可是对于你来说,是失而复得。你和安静,罗竞也该有所取舍,亲情和事业,我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和抉择。他该是给你一个名分的时候了,你早就该得到这份属于你的幸福。这样,我也会少了份牵挂。”
余韵洁已经泣不成声。
“只是,蔓蔓一时恐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希望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她慢慢适应和你们一起生活。这方面,你和罗竞再谈谈,你们同意是最好。”
余韵洁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吴辽早已经想过这件事情,她是早就预感到了蔓蔓不是自己的孩子,早做了打算。她独自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怕是偷偷的哭过不少次。
她喜欢箩蔓,最初两年病着的时候,她本能的喜欢这个孩子。
这六年也是精心照顾。
她为箩蔓付出的太多,对箩蔓的爱不比余韵洁和罗竞少。
箩蔓离开她,对她来说,无疑是割肉之疼。
余韵洁知道,吴辽做了决定,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真冷,回去吧。”吴辽再一次说,余韵洁起身,脚有些麻,差一点摔倒。她扶着轮椅才站稳了。
吴辽对她轻轻一笑,她便推着轮椅稳稳往前走。
回了住院部,在走廊的入口,吴辽说:“韵洁,你不必难过,不必为我再考虑。你好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余韵洁咬着唇,没有吱声。
吴辽轻轻笑出了声。
回到病房的时候,男人们也觉出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异样,互相看了一眼,聪明的没有直接问。
箩蔓醒了,罗竞和殷勤各自坐在一边,正逗着她玩。
郭景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箩蔓比昨天清醒了许多,见到吴辽坐着轮椅,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妈妈,你怎么了?”
这一句“妈妈”让吴辽觉得又甜又酸,她挤出笑容:“昨天不小心,烫了一下。”
箩蔓爬起来,想够着吴辽。
余韵洁忙把吴辽往前推了推。
箩蔓低着头,小心的撩起了毯子,看到吴辽裹着纱布的腿,眼睛红了一圈儿,“妈妈,疼不疼,蔓蔓给你呼呼!”
她低着头给吴辽吹气,温暖的气息浮在烫伤处,似乎不那么疼了。
余韵洁扭头擦了眼泪。
等箩蔓做完这些事情,吴辽问:“蔓蔓,你喜欢干妈和罗竞叔叔吗?”
箩蔓眨了眨大眼睛,看向罗竞和余韵洁。
罗竞竟然有些紧张,僵着后背等着箩蔓的回答。
箩蔓重重点了点头,说:“喜欢啊。”
罗竞的嘴笑地都快咧到耳垂了。
吴辽又说:“妈妈受伤了,医生说,得好好休息,才能养好。”她顿了顿,看了看殷勤,微微蹙眉,“爸爸这几天得照顾妈妈,蔓蔓,妈妈请干妈和罗竞叔叔照顾你几天好吗?”
箩蔓很懂事,点点头:“妈妈,你要好好休息,我想你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别担心我了。”
吴辽的鼻子又忍不住发酸。
罗竞则是有些惊讶,内心忐忑起来,他不知道余韵洁和吴辽究竟谈了什么,但是两人回来之后,情绪都不大好,看起来都哭过。不过,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好像两人谈好了什么。
殷勤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在吴辽身上,吴辽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都收在眼底,眸子愈见深沉。
“爸爸,你要照顾好妈妈,连我那份也要啊。”
箩蔓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
殷勤回以一个温和的笑。
箩蔓催促着殷勤带着吴辽先离开。
吴辽临走前回头看了眼箩蔓,轻轻一笑。
这一眼,似乎就是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