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片冷寂。
僵硬的气息四处流淌,每个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滞。
罗竞愣了一愣,没有回答。
吴辽又看向余韵洁,伸出自己的手,笑的很柔和:“韵洁,我想和你聊会儿。”
殷勤想要上前,被郭景御一把拉住了。
吴辽的目光吝啬,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只含笑等着余韵洁的回答。
余韵洁叹口气,推着她往外面走去。
大家目送着两个人离开,心里都有些忐忑,他们是越来越摸不准吴辽的脾气了,她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到底是什么想法?
罗竞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女儿,两个女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快步走了进去。看到箩蔓没了往日的活泼,躺在病床上安静的样子,他的心都快滴出血来,心疼的不得了。蓝衣给他解释了好几遍箩蔓的病情,他显得还是很紧张。
殷勤和箩蔓处的时间长了,虽然知道她不是自己亲生,也是发自肺腑的喜欢这个孩子,箩蔓出了车祸,他心里也很着急很难受,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疼惜。
几个大男人围在病床旁,整个病房的温度都跟着升高了不少。
蓝衣已经陪了一晚上,郭景御让他先回去休息。
他有些担心吴辽,嘱咐郭景御,有事情一定及时通知他。
周同退出了病房,给铁三角留下了私人空间。
此刻的铁三角却各有心思,沉默弥散。
余韵洁推着吴辽走了很久,天已经转凉,她找护士要了条毯子,给吴辽盖好了,推着她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草地还是绿油油的,细细观察之下,其实已经没了夏日那样的翠绿晶莹,多了一种枯败的趋势。
梧桐树上有几片叶子已经泛黄,阳光热烈的照耀下,泛出金色的光芒。
微风吹佛,树叶便跟着唱起了沙哑的曲调。
秋天终究是来了,空气里都多了一种萧索的味道。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韵洁推着吴辽找了个人少又安静的地方。她依着木凳坐了下来。
先开口的是吴辽,她的笑一如往日恬然:“按着乐天和安婷的蜜月计划,这会儿应该走到澳大利亚了吧。”
余韵洁也笑了:“是啊,曾经是安婷的梦想,和心爱的人在澳大利亚看袋鼠。现在终于实现了。这会儿,她自己也成了袋鼠妈妈!”
吴辽想想胡安婷以后挺着大肚子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腿怎么了?”韵洁低头,问。
吴辽看了眼脚下,毯子下面的那条腿隐隐发疼,她抬了头,语调轻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烫了下。”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不要紧的。”
余韵洁十分了解吴辽,知道她这样无所谓的说着没事,不一定是真没事,心里更是担心。皱了皱眉头,她说:“可别感染了,留下疤痕。”
吴辽的腿型很好看,皮肤又白,夏季里穿着裙子时,两条长腿十分惹眼,如果留了疤痕,可真是遗憾了。
吴辽对此不太在意,适时转移了话题:“我最近和安静接触了几次。”
听到安静的名字,余韵洁的脸色微微变了。
吴辽觉察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说:“虽然是浅交,安静的性子我也摸出几分。”
当初因为胡伟的案子能接触到安静,的确也是吴辽藏了份私心在里面,为了余韵洁,她也想摸摸罗竞的未婚妻--安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于这桩婚事又是什么态度。
只是后来牵扯了安氏的内部纠纷,利益争斗,她应接不暇,胡伟的妻子那边也需要安抚,她要想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份私心,终究是掩了下来。在安静面前她也未来得及试探。
提到安静,余韵洁沉默了几分。
“罗竞和安氏联姻,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未必见得,却是一桩好姻缘。安静人看着随和,其实心性高傲,她能做到总经理这个职位,可见是很有手段,很有主意的。也许是她这一路走的太过曲折坎坷,性子不是磨的圆滑了,反而是更有棱角了。现今她脊背硬了,再不惧任何人,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妥协,也再不会压抑着自己。她根本不爱罗竞,不可能会和他结婚,尤其是,当她知道罗竞和自己爱的女人已经有了一个七岁多的孩子。骄傲如安静,只会果断做决定,却能很温和的将联姻的事情解决。”吴辽缓缓道来,没忘记去看余韵洁的表情。
余韵洁心头突突狂跳,吴辽最后说的话,让她不知道如何打断,又如何去解释。她慌了,发现所有的语言不知道怎么去拼凑到一起。
六年前,他们是撒了谎。
说箩蔓是吴辽和殷勤的孩子。
不过是善意的欺骗。
他们也早知道,这一切终会有真相揭开的时候。
可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吴辽能这么平静。
她平静的令人惊讶,不像是记起了过往那些痛苦的事情。
似乎仅仅是知道了箩蔓的身世。
她的声音很伤感。
“安婷得到了自己的幸福。江雪在哪里,我不知道,只能祝福她。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幸福。我们年纪不小了,已经过了可以幻想,可以憧憬的年龄。现实点儿吧。你也和罗竞一起这么多年了......”
她的声音更低了:“可是你,幸福明明就在眼前,就在身边,还在为了我而牺牲。”她牵住了余韵洁冰冷的手,一字一句,“谢谢你!谢谢你,韵洁。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但是,你不应该再为我牺牲你的幸福了。”
余韵洁别过了头,擦了把眼泪,才哽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吴辽的眼神放在了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她才说:“八年了,殷勤不在,我心里着急,记挂着他的安全,但我是相信他会回来的,所以,内心平和安静。他现在回来了,我总会做各种各样的怪梦,总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在我眼前,我反而更加慌乱,更加迷茫。我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像是有另外一个人,住在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又想了好久,说,“就像是,心里埋了个炸弹,也许下一秒就要爆炸了,我明明知道,可是却毫无办法。只能等着粉身碎骨。”
余韵洁握住吴辽的手,颤声安慰她:“你别多想......”
吴辽打断了她,语气悲凉:“不多想?我恐怕做不到!”她摇头,“不然你们为何要瞒着我?骗我说蔓蔓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不然为什么我会有两年的记忆是空白的?不然为什么,你们会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我一直以为蔓蔓是我的孩子,我和殷勤的骨血,我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她。这大概就是你们的期许吧。当我梦到,你难产大出血的那一天,梦到我亲自做决定,要保大人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连呼吸都觉得疼。我明明知道那是梦,却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我醒了,看着蔓蔓,她安静的睡着。眉眼之间的神情都像是你浅笑时候的样子,她的嘴巴和眉毛像你,鼻子和罗竞的很像。我想到你和罗竞对待箩蔓时的小心翼翼。我如果不多想都难。我希望这一切不过是梦境和幻觉,这个我疼了六年的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心底唯一一点期盼在罗竞刚刚那一句‘我女儿’出口时,已经破碎。我虽然心痛,却不能再自私,剥夺你和罗竞作为父母的权利。殷勤早就知道蔓蔓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吧,他问过我,为什么叫箩蔓,我居然不知道。韵洁,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孩子为什么叫箩蔓了吧。”
余韵洁双手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
吴辽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对不起,吴辽。”余韵洁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吴辽,“我跟了罗竞十多年,从来没觉得他有多好,我恨他,恨他霸道地夺去了我的一切。可是当我有了蔓蔓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我早就离不开他了。我就是依附着他活着。我明白的太晚,也伤害他太多。他出事了,我很害怕。我每天做着噩梦,都是他鲜血淋淋的来找我,说他在那边很冷。郭景御学长去了美国,虽然没有找到他,可是,对我来说无疑是希望。他活着就好。孩子生了,我给她取名罗曼,有谐音箩蔓的意思。我们母女两离不开他,这一辈子都要依附着他。如果有天他回来了,一定也会明白我的心意。”
吴辽缓缓问:“那我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扔下蔓蔓就走了?”
连一个缓冲也没给余韵洁留。